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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間,二人臥在一處,說些體己的話,少不得地又要溫存繾綣,雖然文墨已經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身體有疾,可那人哪兒聽得進去?
理由諸多,譬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又譬如「山風習習,銀月無邊,如斯良辰美景,若不做些歡暢之事,豈不可惜」。
於此事上,文墨沒有他厚顏無恥,自然是說不過長青,又體諒著他身子未愈,只得按著他的意思來,幸得其餘隨侍皆住在其他地方,聽不到什麼動靜。
趙垂丹偶爾替皇帝換繃帶時,會小心地拐彎抹角地提醒一句:「皇上,今日又滲出了血,背上的傷口極深,務必要好生將養著,不可顛簸……過度。」
山裡的日子,於文墨而言,是此生一個很好的回憶,沒有世事繁瑣,沒有勾心鬥角,有得只是長青相伴在側。
她常常會有種錯覺,仿佛轉眼之間,就能地老天荒,而其實,也只有約莫半個多月的光景。
半個月的時間,剛夠魯湘桐一來一回,山路難走,這已經算很快了。
而魯湘桐回來這日,雲溪總督陳其睿也跟著一道來了,他跪在外頭,咚咚咚地磕了好幾個響頭,直言自己無臉面聖。
待這人說完這些官話,長青換上一身玄色勁裝,整了整衣襟,未要人攙扶,肅穆正色穩步踏出房門,仿若這裡根本不是間破屋,而就是華麗的皇宮。
他經過陳其睿身旁時,未做停留,只是冷哼一聲,帶著不可捉摸的上意。陳其睿嚇得又是戰戰兢兢,好一頓磕頭。
文墨看著長青的背影,他挺得極直,若不是她知情,根本看不出這人受著重傷。
她眼窩湧起些潮濕之意,這人又變成了將權術玩弄於股掌間的皇帝,他的心思與算計皆不是她能比,她的生死捏在他手中,而她整個人、整顆心亦握在他手……
這個認知,讓文墨害怕。
長青忽然停下步子,回頭看著身後那個痴傻之人,緩緩向她伸出了手,白淨指尖與玄色寬袖相互映襯,黑白分明,像一種蠱惑。他抿唇淺笑,兩頰笑靨盡現:「皇后,隨朕走吧。」聲音輕柔又誘人。
文墨心頭怦怦直跳,她緩步上前,將手搭在他的掌上,十指交握,安了心。
因為皇帝的受傷,雲溪之境的流民迅速被捕,而由此牽連出的當年西南流民案,長青也一道處置了。
其中,又以當年一意孤行派兵鎮壓的嚴宏職責最重,可到最後,皇帝也只將他調回京,卸去其西南的統兵權,而給了個左軍都督一職,轄江南道的調兵權。
此事還在大周上下鬧得沸沸揚揚之際,皇帝一行仍是輕裝上路,啟程回京。
因著皇帝受傷,回程路上就慢了些,待要到祁州時,已是十一月初,越是往北,天氣越冷,而入京城前夕,竟密密麻麻地下起了雪。
他們只帶了春夏的衣裳,只好沿途又買了不少棉衣,一路下來,行李又多了許多。
長青並不著急入城,他亦未知會其他人來接駕,這夜,他們仍舊宿在客棧之中。
屋裡雖點了暖爐,可還是抵不住地寒意,文墨裹了件外衫,坐於案前,案上鋪成著文房四寶,她寫了會字,就搓著手,哈上一口氣,暖和下凍僵的手指。
文墨從西南出來,一路上就備好筆墨紙硯,還是像先前的西姜行一樣,每日皆會記下當日的所見所聞。
長青躺在榻上,看著她這樣,不禁心疼,嘆道:「何苦來哉?天氣太涼了,你趕緊過來,我替你捂著呢。」文墨嘴上應了一聲,但頭仍未抬。
長青只好翻身下來,套上件素色棉袍,坐到她旁邊,無奈道:「我來吧,你寫得又慢又丑,實在是看得心急。」
說著,他就將文墨手上的毛筆奪了下來,吩咐她:「回去躺好,你說我寫,這樣快些。」
文墨聽他揶揄自己的字難看,正要和長青拌上幾句,卻見他這樣體貼,心裡也生出些柔意,她從後頭擁著他,頭枕在他的後背上,指尖順著疤的紋路,一一撫摸過去,輕聲問道:「可還疼了?」
長青偏頭看她,一臉壞笑:「好得差不多了,可要朕表現一二?」
這一夜,兩人終究沒寫出什麼東西,鴛鴦帳下春~色俏,極度疲倦之時,文墨忽然想,這樣的日子真好,若回了宮,那就沒這麼暢快了。
似是感覺到女人的異樣,男人一把將她摟了過去,密密地吻下來,呢喃道:「別胡思亂想,回了宮裡,仍是一樣待你。」
這句話,文墨理解的,和長青說得,完全是兩個意思,當然,亦是後話了。
他二人回宮之後,先去雅韻齋請安,太皇太后見文墨已清醒過來,倒是嘖嘖稱奇,又將後宮全都交還給了文墨,她自己也落得輕鬆。
聽聞帝後回宮,大皇子端華攜著寧英早早地立在咸安宮前,一個三歲,一個兩歲,粉團可愛。
待見到長青的身影,寧英一溜煙小跑上前,牽住他的袍子,甜甜地喚了一聲「父皇」,又怯怯地看向旁邊那人,不敢上前。寧英自小就和長青比較親,對著文墨,她向來是害怕居多,印象中母后似乎不大好。
長青趕緊將她抱在懷裡,一大一小不知說著什麼,咯咯地笑。
文墨立在一旁,心底其實有些艷羨,又見端華獨自立在宮門口,略微有些侷促,文墨微笑著朝他招招手,端華上前喚了一聲「母后」,又看向嬉鬧的兩人,低低叫了一聲「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