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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聽著他們三人之間,說著似乎極為熟稔的話,她插不上嘴,只得在心中對自己叮嚀再三,以後這宮裡,終究不一樣了。
這幽靜清冷的深宮之中,諸人心思向來各異,不過這一日,眾人難得皆在等著一樁事情,那便是看皇帝會去哪個宮裡。
皇后自大婚後一直專寵,至今大半年,而兩個妃子的牌子由內務府早就做好,今日這番覲見完,亦是在可侍寢之列。
後宮之中,短暫停下的戲碼,似乎又要敲鑼開唱了。
好容易到了夜裡,長青獨自在兩儀殿用過晚膳,就見小平子捧著個銀盤進來,到他跟前一遞,上頭是兩枚綠頭牌,他隨手翻了翻,狐疑道:「怎麼不見皇后的呢?」
小平子呵呵一笑:「按祖制規矩,皇后不用這些,皇上您若想,自去就是了,那今夜裡,可還是擺駕去咸安宮?」
這話,倒是提醒了長青昨夜某些繾綣纏綿的畫面,他心頭一熱,正要命其擺駕,可緊接著二人歡好之後置氣的情景又浮現了出來,他差點被踹下了床,以至於她今日連個正眼都沒給他。
他稍稍一怔,不明白為何二人有那麼多氣要置,就連這屬於他倆最後的單獨一夜,也要辯個一二三四來,長青唇角扯出了個苦笑,擺手嘆道:「罷了,還是回崇嘉殿吧。」
小平子看皇帝這無可奈何的模樣,輕輕點道:「皇上,這崇嘉殿可是賞給了淑妃娘娘,您今晚可是要去——」
長青倒真快忘了這茬,他一愣,又伸手揉了揉脹痛不已的額間:「是了,快去。」趁他還沒改主意!
小平子得了令,忙退下,就讓人去崇嘉殿報信,以備迎聖駕。
夜已深,文墨斜靠在方枕上,翻過一頁書,過了半晌,復又往窗外望去。荷香進來給她加了個暖爐,方勸道:「小姐,早些歇著吧。」
「嗯,可知皇上今夜去哪兒了?」文墨回過神,盯著手中這卷書,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待聽荷香說是去了崇嘉殿後,她緩緩合上書,呆呆愣住片刻,復翻身坐起,雙手振臂一嘆:「宮裡悶得慌,我出去轉轉。」
荷香見攔不住她,又不敢大聲聲張,遂急急忙忙要去拿燈。文墨搖搖頭,喚了趙忠海進來伺候。最後,她披了件竹青色錦緞厚披風,手握著個暖爐,由趙忠海提著八角鎏金宮燈,出了宮門。
雖是春日,夜間仍涼,此刻蕭蕭冷風吹來,宮燈之中的燭火隨之搖了搖,最後還是立住了形。
文墨四下看了看,不知該去何方,想到白天的花香,便說去御花園吧,這盞宮燈牽引著他們的方向,主僕二人沿著暗黑的甬道,一路往北。
太液池的柔柔清波,經月光一照,明晃晃的宛如銀盤,文墨扶著池邊欄杆,往裡走去。
到了那杏林邊子上,已能聞到杏花的清香,文墨靜靜在千步廊下站了會,才靠著廊沿坐下,又捶了捶腿,見趙忠海還立著,微微頷首,讓他一道歇會,趙忠海忙搖頭,連說不敢。
文墨見他這般小心謹慎的模樣,問道:「你是幾歲進的宮?」趙忠海答是十歲,文墨接著又問了是哪兒人士、家中還有誰之類的話,趙忠海仍垂著腦袋,一一恭敬答了。
一時無話,文墨想了想,又道:「你來我宮這麼久,竟都不曾問過,你之前都在哪兒當值了。」
「回娘娘,奴才原先在先帝跟前負責燈盞之職,後來先帝駕崩西去後,就留在兩儀殿當值,一直到皇后進宮,承蒙娘娘提點,做了咸安宮的首領太監。」
文墨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如今這宮裡來了好去處,你可願去?」趙忠海忙跪下,咚咚咚磕了好幾個響頭,以表忠心。文墨便不再為難他,讓他起來,又問:「咱們皇上還是皇子之時的事,你可知道些?撿些有趣的,說來聽聽。」
趙忠海撓頭努力回憶了些,方講出兩三件出來,不過是貪嘴要吃東西,然後又著涼鬧肚子之事,文墨聽了,隱不住的笑意,可笑完了,她看著這絲絨夜幕,遠處星星閃著光,像是有人在朝她俏皮的眨著眼,她嘆了一聲,終問道:「那他與凌相家的到底如何?」
在白天凌葉眉開口求那崇嘉殿時,文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便是他二人曾經在崇嘉殿相扶的身影,並肩而立,一對璧人,連她都會忍不住想要嘖嘖稱讚的般配。
原先她毫不在意,就是在昨日,亦不放在心上,可待真正見上面了,才發覺那是一根刺,早已深深植進了心間。
若今夜皇帝去的是寧妃那兒,她大概還不大會在意,可偏偏是那個崇嘉殿!
文墨問出這話時,就知自己落了下乘,不禁反覆捫心自問,這究竟是怎麼了?她早有了心裡準備,怎麼還會如此狼狽?
皇帝雖然親口說過那些情話,說他心裡只有她,可他亦說過,人心不能試,他會不會就此……她惶惶然,心裡如翻江倒海,怎麼都平靜不下來,那種孤海之中沉浮的窒息感又竄上心尖,手中的絹子在指尖打著圈的絞,或許,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求個什麼答案。
趙忠海聽了,亦是一驚,他想了想,正欲回答,就見皇后擺了擺手,他只好將要說之話又給咽了下去,靜靜垂首立在一旁。
過了許久,才聽皇后吩咐了聲回宮,他提起一旁的宮燈,復又引著往回走去,皇后的身影印在紅牆之上,似有孤獨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