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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墨大窘,慶幸沒跟著進去,她點點頭,背過身去,在前庭閒逛。

  前庭開闊,種著幾株叫不出名字的樹,樹冠如雲,鬱鬱蔥蔥,院中有一空心竹架搭起的引橋,不知從何處引來一泓清水,汩汩流淌之間,恰滴在黑玉石圍成的潭中,真是極盡風雅之至。

  待聽到衣服悉索之聲,她才轉過身來,季堂已換上常服,很少見他穿菸灰色圓領盤扣長衫,倒襯得人英姿勃發。

  季堂上前,正要請她進堂內,卻見她手中握著個東西,打眼一瞧,竟是他送的那個翡翠玉鐲。想到剛才門前那幕,季堂試探著問:「你是來送還鐲子的?」

  不知為何,說這話時,他心底的苦澀之意更濃,原先以為這隻鐲子她留在身邊,也好做個念想,殊不知,她亟不可待地就要還過來。不過也對,自己這樣混帳,還指望她能原諒?

  聽了這番酸溜溜的話,文墨噗嗤一笑,露出皓齒:「今日前來,門房說你不在,正好碰上剛才那男孩。他說要個證物,才給我通傳。為了見國公一面,臨夏思來想去,就只好摘下這個。料想,你見著它,我就能見上你了。」

  她起初還說得眉飛色舞,可思及此行來歷,那張小臉便慢慢垮了下去。季堂看著聽著,怎能不發現她的變化,心中又有了些疼。

  文墨舉起鐲子,在太陽底下看了看,方將它遞至季堂面前:「如此說來,倒是該物歸原主才合適,國公剛剛那話極有道理。」

  季堂推辭不迭:「你若願意,還是留著吧。」

  「留著做什麼,睹物思人麼?還是提醒自己,有人背信棄義,不守諾言?」文墨窩著許久的氣,此時正好借題發揮,她斜睨一眼,眸子圓睜,氣勢駭人。

  只這一眼,季堂便尷尬得手足無措,他恨自己的口不擇言,他有許多話兒欲對她明,可到了嘴邊,卻不知該如何才能說個清楚,真真是嘗到了有話難言的苦楚。

  最後,季堂也只得認命,嘆道:「不錯,我背信棄義,終是負了你。」那枚玉鐲還舉在他面前,他伸手去拿,卻不料被攥得極緊,他輕扯了幾次,都拿不下來。

  文墨低低地垂下頭,身子簌簌發抖,眼淚如珠串一樣落下,砸在地上,驚起塵埃。

  季堂手忙腳亂,慌亂無章:「臨夏,我——」他想擁她入懷,可是卻又不敢再造次,只好走近幾步,拍拍她的肩膀。

  文墨掙脫開他的手,反擊道:「你什麼,國公莫說自己有難言之隱?」

  從來兩人爭辯,季堂都是甘拜下風的那位,這次亦然,他作了個揖,俯身賠罪道:「我還真有難言之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否原諒則個?」

  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幾把,文墨恨恨地拭去淚痕:「那我倒要洗耳恭聽,若是你胡編亂造,只為了始亂終棄,我,我就和你沒完!」這副含著淚珠咬牙切齒的模樣,映在對面那人眼裡,心底又多了幾分難。

  季堂將她迎進堂內。

  正中擺一張紫檀木案桌,桌上一雕花金爐,正點著淡淡清香,左手是幾架子的書,列得整整齊齊,右手邊,則立著一張梅蘭花樣的屏風,屏風後頭,靠窗位置安置了襲軟榻,軟榻對面,是個衣櫃。

  兩人盤坐於案桌兩側,輕煙裊裊,香氣襲人。

  季堂將原委和盤托出,從他能猜測到的十幾年前先帝的布局,到現在與新皇的暗地交易,這一環扣一環的陰謀算計,還有現實中的無奈與責任,通通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文墨。

  文墨怔忪,這些動人心魄,九死一生,都不是她能想像得。她像是被捲入巨大的漩渦中,只能艱難地呼吸,用力地喘息,她不敢打斷,唯靜靜聽著,她知道,眼前這人經歷可怕,他將所有埋在心裡,卻在今天告訴了她。

  直到最後,季堂不說話時,她終問出心中疑惑:「為何?既然我父兄與你算做對立,你這樣坦白,不怕我告密麼?」

  季堂寵溺著搖搖頭:「我信你。」這世間,除了你,還有何人可信?

  文墨面色一紅,自己在心中梳理一遍,方開口道:「所以,皇帝讓你娶王家小姐,你不願意,才決定終身不娶,以此搪塞?」

  季堂喝了口茶,笑道:「不對。皇帝根本不願我與王家結親,他不想看見我與任何勢力捆在一起。因為我將要執掌兵權,所以勢必做個孤臣,如此這樣,我才能忠心於他,我們龐家才能依附於他,算得上各取所需吧。」

  這話他說得輕巧,可文墨聽了,心尖卻止不住地顫慄,一股莫名的寒意自脊背竄起。到了這會兒,她第一次對何謂身不由己有了些體會,這四字雖易寫,可唯有身在其中,才能真的能明白其間的絕望。

  季堂淺笑:「或許日後,皇帝會賜我與某位公主結親,這樣於我他都有利。可我早就答應了你,今生若不能兌現諾言,那我還有何面目苟活?所以,我才在祖先面前立下重誓,今生今世絕不會再娶他人。」

  文墨身子一震,他竟為她做到了這個地步!

  抬眼望去,兩人相視,他的眸子深不見底,獨獨映出她的哀傷。

  文墨嘆道:「你這是何苦呢?這輩子這麼長,你孤苦一人,我怎麼能放心得下?」兩行熱淚克制不住地滑落,她終是心疼他。

  她想了想,下定決心,道:「既是如此,我今生也不會嫁人,只願陪著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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