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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英知這宅子建得僻靜,白日裡都聽不到幾個人的腳步聲,到了夜裡更是靜得連落花聲都聽得見。謝安百無聊賴地躺在榻上,汗濕的衣裳貼在身上黏糊糊的,難受得她怎麼也睡不著覺。

  她的“屍體”此時差不多應該被發現了吧,也不知道謝家那幫子老宗親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時心情如何,是感慨“這個不省心的小王八羔子終於掛了”還是惱怒“死得這樣突然連句下任兵部尚書人選的遺言都沒留下”呢。

  胡思亂想著,忽然房中的碧紗木門呲地一聲輕輕移開,幾近低不可聞的腳步聲從遠及近徑直走向她床邊。

  這個點來的不是梁上君子就是採花大盜,再不然只有刺客這個高位職業了……

  佯裝熟睡的謝安悄悄摸向榻內,一摸心一涼,她藏著的匕首呢?

  來人在床邊靜站了片刻,衣袖擦過的窸窣聲響過後,謝安額頭上已經沒什麼涼意的布巾被取下,一隻溫涼的手輕輕貼了貼她額頭和臉頰。手心粗糲的薄繭與袖間不曾變過的薰香讓謝安一愣,隨即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來做什麼?

  試過溫度,那隻手撫著她臉頰略作停留便離開了,過不了多久輕微的水聲響起。謝安還沒偷偷睜開眼看去,只覺額頭一涼,絲絲涼意滲入。李英知在她身邊坐著久久沒有動作,謝安身體不敢動,心裡忐忑著急地上下顛簸。他這又是吃錯了什麼藥,發了什麼病,大半夜不睡覺跑來給她換塊毛巾然後就裝木頭?

  “病得這樣難受不喊出誰知道,倔成這樣和你那牆頭草的爹真是半分不像。”

  謝安從沒聽過李英知這般口氣與她說話,安寧平和裡頭透著一抹嘆息般的笑意,這笑意不是平時冷嘲熱諷她的笑意,溫柔得像縷細風,輕輕斜斜地從四面刮來,她感覺怪異得緊了。

  好在李英知說完後沒再坐下去,謝安一個筋沒鬆開,嘩啦啦的水聲再響起,李英知又走了回來!

  到這地步,醒了兩方都尷尬,謝安索性裝死到底,看看他骨子裡賣個什麼藥。

  拉下掩實的被褥,李英知這才發現謝安全身上下濕透了,沒病也要悶出病來了,虧得她忍得住!無所顧忌地解開了謝安的衣襟,李英知握著半乾的布巾將她脖頸上的汗水一寸寸擦去……

  隔著單薄的衣衫,謝安能感覺到李英知掌心的熱度,熱雖熱卻不躁人。他擦拭得很和緩細緻,從脖頸到雙手雙腳沒有漏過一處,但也僅限於此。涼水擦過,謝安濕膩膩的身子清爽了不少,擦著擦著她竟迷糊地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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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安之死已經成定局,謝一水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再喜歡與他置氣、討嫌,畢竟他僅有這麼一個女兒,謝安死訊傳來後好幾日沒在朝堂上出現過了。雖然王李兩氏力主推選新任兵部尚書,但皇帝躲在後宮裡不發話誰也做不了主不是。

  又度過了一個死氣沉沉的早朝,皇帝依舊不見蹤影,跟前的老公公卻出現了,捏著嗓子道:“陛下有旨,命御史台主審,大理寺、刑部兩司助審,徹查謝安遇刺一案。”

  柳子元心滿意足,他作為御史中丞順理成章接手此案。

  這個結果並不出乎眾臣的意料,謝安是死了,可謝家還沒倒呢。謝家族老們再不待見謝安,可此事事關謝家顏面,這要是都能忍氣吞聲,不是告訴天下人誰都可以踩上他們謝家的臉嗎?

  ……

  李英知得到謝家大辦喪事的消息時,本該躺在棺材裡的謝安正興致勃勃地指點白霜做春餅。白霜小侍衛拿了一輩子的刀劍,頭一次拿擀麵杖,在謝安嘰嘰喳喳的指點下,手忙腳亂地將廚房砸了個支離破碎。

  謝安抱著雙手作壁上觀也罷,還說著涼颼颼的風涼話:“李英知有你這麼個侍衛,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白霜委屈又憤怒,一見李英知來連忙如蒙大赦地丟下擀麵杖:“公子您來了!”

  李英知笑一笑,將白霜放走了,走到捲袖子準備自己動手的謝安身邊:“你真打算與我長居此地不走了?”

  ☆、第四十章

  “當然不了!”

  雖然知道她瞞天過海裝死必有所圖,但回答得這樣爽快李英知仍免不了抖抖眉梢,這個沒心沒肺的混球!

  “你……”

  謝安專心致志地碾著麵餅,不耐煩地打斷他:“別吵,等我做完了再說。”

  “……”李英知看著她捏好麵餅撒上糖,再用模子印上花,偶爾還要被她使喚著搭把手遞個水什麼的。傳出去叫人笑話,堂堂大秦邵陽君,和個小廝似的誠惶誠恐跟後面伺候著,李英知感慨無限,肩被一拍,謝安揮揮手:“去升火!”

  李英知隱忍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撩起衣擺坐在灶膛里堆起柴火。

  蒸籠上了鍋,總算忙活完了,謝安擦去鼻尖上的汗水,端起杯涼開水咕咚咚灌下去,拿著袖子扇風:“好久沒有這麼親手做過春餅了。”

  李英知看著謝安白一道灰一道的小臉心中好笑:“你個堂堂謝府千金,如今的兵部二品尚書想吃什麼沒有,何須自己動手?”

  “你懂什麼?”謝安不屑,“我祖奶奶小時便教導我,凡事親躬方有所得。事事假以他人,若有朝一日只剩下自己什麼都不會,不就只能等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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