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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外倉內一直旁觀的陌生人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指著謝安道:“懷仙,你這小女兒當真可愛的很,許了人家沒,沒許的話留給我家小子做個童養媳唄?”

  女,女兒???

  謝安與李英知兩人皆是臉一黑,謝安反應敏捷,黑亮亮的眼珠子靈活地轉了一圈,嘴一張乖巧無比地叫了出來:“阿爹!”

  這一叫,讓本是打趣的陌生人眼珠子快掉了出來:“懷,懷仙,你還真有那麼大一個女兒??”

  李英知額角猛地抖動了一下,沒好氣地將謝安扯了出來,動作柔和有禮,捏著她胳膊的力道卻疼得謝安沒咬碎了牙根:“叫向謙兄看了笑話,這是京兆尹府上的女郎,單名一個安字。前些日子奉他父親之命,投入我門下做個釋文解字的學生。”

  “京兆尹府上的女郎……”來者臉上的笑容淡去不少,投向謝安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探究,“那便是謝家的女兒了。”

  謝安一邊被李英知捏得想跳腳,一邊被那人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這人穿著一身中原文士的衣裳,卻是一圈短短的絡腮鬍,額頭黑寬,兩眼如虎眸,不瞪人還好,一鼓起來盯人就是副兇相,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雖說此人打扮談吐故意偏向漢人,可謝安還是辨識出他應是北方一帶藩鎮的武將。北方藩鎮中人大半具有突厥人的血統,額梁寬眼鼻深,骨架也比漢人高壯上許多,說他是武將是因為謝安留意到他腰間的佩刀。與先前她看到的那人腰間長刀不同,這是柄短刀,可大致樣式是相同的,再看它花紋複雜,用料不凡,可見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謝安很熟悉這種短刀的樣式,因為在十幾年前,它曾牢牢架在她的脖子上。謝安忽然覺得很冷,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火勢沖天,大雨瓢潑的雨夜,連著脖子上已經癒合的疤痕都在隱隱作痛。

  李英知忽然感到手裡拿捏的胳膊微微顫抖了一下,快得讓他險以為是錯覺。謝安的臉龐沒有應對他時的鎮定如初,帶著微微的侷促與不安,但沒有恐懼。李英知立即就判斷出她還是在演,這丫頭演技還不錯啊。

  “這是我在國子監中的摯友,向謙兄。說來也可以做你的老師,你喚他王先生便是了。”

  謝安規規矩矩地做了一個長揖:“謝安見過王先生。”

  “謝安?”王向謙也將“文人雅士”扮演得很地道,訝異道:“謝家此等名門出的閨女竟是連個小字也沒有?”

  語中帶刺,字字都看得出這人有多不待見他們謝氏,只是不知道他是單純的看不慣謝家還是對所有世家都瞧不順眼。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謝安都心生不詳。

  如果說河碩一帶的藩鎮是和朝廷吵吵鬧鬧的冤家,兩者尚有幾分百多年的情誼在,那北方的范陽、朔方等藩鎮可就是養在外頭的繼子,朝廷心尖上的刺了。中央朝廷在這一帶設立藩鎮,最初的目的是對抗北方遊牧的突厥族。而這一帶的藩鎮中絕大部分都是中原人與突厥人的混血,朝廷派去文文弱弱的京官治不服這些彪悍的戰鬥種族啊!

  所以高宗皇帝起推行以胡治胡,北方節鎮的大帥多有當地推薦,中央擇定。這麼做,到底還是不保險的,但好在北方地貧物資匱乏,多需要中原供給。喉舌握在皇帝的手中,雙方磕磕絆絆倒也相安無事地過了這麼百年。

  這麼長的時間,一頭幼虎也該養成猛虎了……

  謝安隨李英知跪坐在一側,吶吶道:“謝安及笄不久,尚未取字。”

  李英知端起茶盞撇撇沫子道:“既然無字,先生我給你取一個可好。”

  謝安條件反射就想說不好,你這一話一開口鬼都聽得出惡意滿滿啊。可礙著對面那尊煞神,謝安只得飲恨不已地從牙縫裡蹦出了一個“好”字。

  李英知擱下茶盞,並指在茶水裡浸了浸,稍一思索在圍桌上寫了兩字——“頤和。”

  謝安伏在袖內的五指猛地一抓,因用力過猛骨節咯吱一聲響,可她分好未覺。那兩個字像兩把刀一樣扎進了她心裡,滿腦子凌亂的想法,他知道了什麼?他發現了什麼?

  王向謙好奇:“此二字何意?”

  “頤和,意為開顏解和。”李英知自覺滿意地看著那兩個字,撇頭去看謝安“你可中意?”

  一眼過去,眉梢不覺輕挑,剛剛看還好好的,怎麼一刻間臉白成這樣?

  謝安的異樣令王向謙也轉過目光看來,李英知不動聲色,抬起手貼了貼謝安的額,沉著臉責問:“昨夜給你暈船的藥沒吃?”

  “苦,沒吃。”謝安順著他低低回道。

  “跟著我,這些家裡養出來的嬌脾氣就該改一改!”李英知厲聲道,“良藥苦口這道理你不懂嗎,路上病了又是要耽擱行程!”

  王向謙見狀插嘴做了和事老:“姑娘家嘛,懷仙何以這般嚴厲,既然身體不適便去休憩吧。不少你一個學生在這伺候的。”

  謝安怯怯地看了一眼李英知,李英知沉著臉道:“去躺著吧。”

  謝安如蒙大赦,退回了內倉。

  回了內倉,她只覺頭沉沉得又暈又疼,胸間壓抑地作嘔可又吐不出來。一抹頸後,一手的冷汗,謝安不禁苦笑,這倒霉事當真說不得,自己貌似真暈了船了。起初因李英知寫出來那兩字受到的驚嚇此刻也退去了不少,心定了一定,她沒有躺在榻上而是躡手躡腳地附耳貼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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