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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撫了撫下巴,砸著嘴端詳我:“雖然這丫頭和美色半邊都搭不上。”

  “……”開初來了這地府時,我就感到酆都大帝這廝與我不大對付。起先以妖鬼不同為由,一道御令將我擋在酆都城門外並還派阿傍他們成日裡在我住的水榭邊巡邏看顧。後來經過幾百年我三番五次的抗議,禁止我入城的諭令是撤了;緊跟著又一道諭令下來了,禁止我入賭場、青樓等娛樂場所。而後我就發現,凡事我所至之處,稍微有點姿色的男鬼甚至是女鬼都以風捲殘雲之勢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好心的孟婆告訴我,羅峰山上的宮裡傳出了話,說我這個屍妖乃是個色中惡魔,就是因為覬覦某美貌散仙而被打成重傷流落到了地府。

  可嘆對方乃是鬼界帝王,與九重天的天帝平起平坐,我拿他當真莫可奈何。

  “前日裡東嶽那裡的碧霞元君來傳話時道,西王母的小女兒與明卿她剛認了姐妹,那小女兒與你也有過一面之緣,明卿她的心思別說你不清楚。回頭你再自個兒掂量掂量著。”

  在師父領著我與酆都大帝辭別後,他在我們身後忽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來。我豎耳聽了個清楚,在心裡揣摩揉和一番,覺著裡面大致摻和了神仙們的愛恨情仇。佛曰:眾生平等,神仙自然也可有愛情,而且搞不好往往動輒就是個千百萬年的你追我趕、你哭我鬧、你死我活。

  為人時我就是個凡夫俗子,關心豆漿大餅勝於關心國家大事,思想境界一直不怎麼高,死後自也脫不了這個格局。我是個凡人,做妖也是個凡妖。哪怕是做妖主時,我每日的生活都只圍繞著孝義山里雞毛蒜皮的一切。

  九重天、西王母、崑崙,這些對我來說都遙遠至極。此時我的師父、姬華胥也離我如此遙遠……

  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我拿定了主意,小清了下嗓子惹來他的佇了足投來眼神,小聲開了口:“師父,對不起。”今兒個那“明夫人”明刺暗諷的一段話大抵是由著我起事的,雖不很明白為什麼她和我一見相恨,但卻連累了他。

  “與你無關。”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我低下去的腦袋:“她所說的你無須放在心上,若是不高興就說出來。”

  “不高興是肯定的,但我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我在心中盤桓了半天,終心一橫期期艾艾問地道:“師父,當年你離開後有沒有找過我,哪怕哪怕是,想過回來找我。”

  後面的話被憋在喉間的哭腔梗得有些模糊,這話我知道問得有些個任性白賴,從現在看師父他本就不是凡世間的人,沒有事由要為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徒弟擱留在人間。可我就是想問一問,是不是和其他東國人所認為的那樣,因為那段我忘記的過去讓他也失望地舍我而去。

  我糊塗了很久,並也心甘情願地糊塗著,可此刻我想求個明白。事後我歸納了一下,這種感覺大概就是哲學領域裡面的自我認識迷失。若用後來流行的無體裁詩歌表達就是“哦,我是只迷途的羔羊。哦,我的過去是怎樣?哦,我存在的價值是為什麼??哦,我的未來在何方?”

  “以後都不要說對不起。”姬華胥立在一大片曼珠沙華前,黑色的斗篷立在燃燒的花海下,宛如幅色彩古重的畫卷,因而傳來輕聲言語透著分蒼白:“我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

  我沒有心的地方剎那如置寒冰,垂在身邊的手都止不住的哆嗦,窩在眼眶裡的淚珠子要下來,唇狠命一咬又被自己逼了回去。到這份上了,自己總要給自己留點顏面:“我知道了,以後都不了。我,我府里也有些事務要回去處理,就先……”

  他的斗篷拖過地上一層絲縷似的花瓣,略顯涼的手觸到眼角撇去淚花:“傻姑娘,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身子才好一些別哭了,阿徵……”

  這聲“阿徵”喚的我恍惚了一下,覺得有些熟稔卻與以往他喚我時不大一樣。

  “木姬!我的娘哎,可算找到你了。”莫小媚甩著九條大尾巴在節比鱗次的屋頂上輕盈地連躍了過來:“你家孝義山來人了,在家等著你呢。”

  我尚未從悲春懷秋的情感里脫身出來,懵了一懵:“誰來了?來誰了?來幹嘛?”

  莫小媚抱起一條尾巴拍了拍灰:“一個姑娘加一個帳房,說是來商量你親事的。”

  第24章 婚否婚否(一)

  莫小媚口中的來者是無雙與施千里。

  我在地府休養的這百千年光陰里,孝義山雖已不是我當家時的光景,然新上任的妖主他對之前孝義山那幫子元老們卻未薄待,該當值的還是當值,故而他兩得空來看我的機會著實不多。即使偶爾來了,恐若惹了我心中不痛快,便極少提及如今妖界情形。

  在我看來,他們如此避諱沒有多大必要。妖界和凡間沒甚區別,這妖主也就和人間的皇帝一樣,做了段時間總該換的。比之被人用暴力血腥手段推翻的淒涼下場,我這樣和平退位、輕鬆養老委實令我滿意非常。

  得見故人我歡喜非常,而待我匆匆趕到了水榭庭前,推門的手僵在竹柵上,擰緊眉頭看向莫小媚:“剛剛你說他們來作甚?”

  “他們說來商量你親事。”響在近側的並非莫小媚嬌滴滴的應和,清風和露似的聲音悠悠拂過庭間白湖,驚得我猛一握竹竿,指頭被上面的長倒刺狠戳了進去,疼得我一甩手:“師父,你怎麼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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