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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朽也只是一個茶戲先生,內里詳盡並不通曉,方才所說的很多都是從女公子師父那裡知道。說來那姑娘自刎不久前的一日,老朽正與姬先生在園中品茶。就見小姑娘紅著眼闖了進來撲進她師父懷裡,只一個勁地哭什麼也不說。後來聽宮中人說是,她的姐姐要讓她遠嫁邊國和親,以鞏固東國的勢力。那時那喚阿徵的姑娘,還一心戀慕著那個賊子,當然百般不情願。再後來啊,再後來姬先生也離開了東國。可憐這小姑娘再沒了照應,又不知是何人向她國君姐姐結揭發了敵國皇子的身份,說她賣國通敵。”

  老者持了塊灰石片,將火焰緩緩蓋滅:“當著文武百官,兩方對峙,而她喜歡的人也坦然承認。侍奉在大殿上的宮人說,小姑娘百口莫辯,而恰好邊關八百里急報送入了宮中,道敵國已破了邊防一路而下,不日即將破了帝都。她姐姐當場拔了侍衛的佩劍,丟給了小姑娘。東國最後一位帝姬,也就這麼沒了……”

  “啪啦”手中的杯子再度摔碎在了地上,老翁聞聲轉過頭來,在搖晃的竹篾燈籠下,他費力地眯起眼睛。

  我狼狽地踢開碎瓷片,立刻著往門邊奔去,卻被衝出來的小二一把給揪住了袖子:“賠!”

  氣壯山河的一個字,登時讓我成為了店中所有鬼怪們注目的焦點,老者輕輕的“咦”了一聲,我喉嚨直發緊,往懷裡摸著銀子躲躲閃閃道:“好說話,好說話,賠就是了。多少銀子?”

  “三!”小二言簡意賅。

  我苦皺著臉,摸出了一個子,他手一松:“走!”

  門外路過一兩個尚有些生氣的女鬼,往裡探了探,一個臉紅道:“哎呀媽呀,原來地府里的鬼這麼有型啊,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

  臉一遮,我腳底一抹就要溜走,真是他舅老爺的有型了,老娘消受不起!

  “姑娘。”最不想聽到的聲音還是響起來了,老翁持著個寬口方杯自草蓆上跪立起身,蹣跚走到我面前,雙手奉上了杯子:“好茶得細品,姑娘自進來就心神不寧連摔了兩次杯子。這杯當老朽給姑娘寧神定氣,有什麼難解煩悶之事都忘了吧。”

  黑色的茶麵和一方墨硯般,中央斜躺了只半開的白摺扇,旁落兩片竹葉卻是青色。手愈千斤重似的接過了方盞,在他微笑著的注視下,我低頭看了片刻,聲音小小地道:“你手藝很好,這麼漂亮的茶戲我捨不得喝。”

  他背著手往回走去:“再好的手藝也要失傳了,老朽過幾日也要入輪迴了。喜歡的,不喜歡的,都一筆勾銷嘍。”

  一筆勾銷麼?如果一個人連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死的都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可以來勾銷的呢?

  我捧著杯子走著比鬼還飄忽的步伐,努力在諸多版本里探索自己死亡的真相。現在有我通敵賣國後被賊子給滅口說,有通敵賣國後自己沒臉活下去說,有被負心後絕望自刎說,隨著時間推移保不準會新增版本。我覺得終極版本是我其實我真心愛的是我姐姐,發現同性戀加君臣戀沒有前途後找來敵國皇子準備來“我得不到你就要毀掉你”,後來被英明神武的姐姐揭發了陰謀,自己為了永遠留在她心裡拔劍自刎。太,太他媽帶勁了……

  撫平胳膊上雞皮胳膊,路過拐角將要往酆都城門而去時,兩個黑衣官吏手執著文書與我擦肩而過,一個抱怨道:“鬧什麼鬧?生前作威作福慣了,死後把自己還當王爺啊?”

  另一個面無表情道:“他當自己乾的那些個齷齪事兒我們不知道,到了底下別說你生前就是幾輩子生前的老底在我們面前都比脫光了還乾淨。你是誰,賊眉鼠眼地偷聽什麼?”他的腦袋和擰麵條似的轉了大半圈,冷冰冰地看著我。

  “屍妖?這是不是就是寫謝必安他們說的那隻?走了走了,這是上頭吩咐下來照看著的,沒什麼。”左邊的鬼吏不耐煩地將他同僚的腦袋給扭了過來:“去晚了,秦廣王可不好說話。”

  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飄遠的身影,我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羅酆山,六重鬼宮森然而立。是了,凡人生前所有過往皆在十殿轉輪王里有跡可循,借了他的通明台瞧一瞧,什麼都真相大白了。

  避開巡查的夜叉們,這事不大光彩,想我與那轉輪王連面都沒見過,這次去求他也只有走行賄受賄這條路。好在前任妖主我雖沒有通天法寶之類的,但三界裡的稀罕物也有那麼一兩件。

  在我立在羅酆山下要擄袖子越牆時,才發覺手中還端著個杯子,老者的話重回了腦間:“喜歡的,不喜歡的,都一筆勾銷嘍。”

  東國已經滅了,我死也死過了,就算求了個明白又有什麼用呢?生時我既是女公子,阿姐作為國君要我去和親也無可厚非,怪只怪我年幼無知受人矇騙。阿姐又怎會逼死我呢?

  “何方妖孽在那裡窺探?”倒刺的鐵鞭砸落在我不遠處,夜叉魁梧而碩高的身影自遠及近,喝鳴聲轟轟得如雷般:“冒犯陛下,該當何罪?”

  陛下?我尚未糾結下決定就被對方的陣仗給嚇了一大跳,連避了幾鞭子,倉皇看去。見著幾丈高的宮門前,琳琅車馬下立了幾個衣容尊貴之人。

  左首玄色龍袍十二旒冕的必是酆都大帝了,只不過見那瘦長的身板,與民間傳說的虬發紫面一星半點都不像,垂簾下的面容也似無甚稀奇,看一眼後再入人海就找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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