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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這劇情進行到此,再往下應就是他傾吐衷腸,種種悔恨;然後我哭哭啼啼彆扭一番,痛罵一番,再不計前嫌一番;最後兩兩相擁,大團圓了。但……姑娘我活了十幾年,死了幾千年,情愛糾葛看過無數,但親身經歷卻是為零。我猶猶豫豫地想,究竟要不要提醒他,貌似尋錯了抒情對象?

  吞吞吐吐醞釀了回,我還是心一硬道:“怕是魔君尋錯了人,阿徵這名我從未聞過,更何況……”一把按下小狐狸蠢蠢欲動的腦袋,我甚憐憫地看著蘇辭道:“我亦從未識得魔君。”

  飄搖爛漫的無數黑羽一瞬間停滯在空中,動也不動。森然刺骨的魔氣一寸一寸自地底裹著雙腿爬升起,湖面上“咔嚓”一聲,一道裂痕自岸邊迅速延伸向湖心。

  袖擺一振,一道耀眼光芒躥出,旋即青花傘面轉開,猶如漩渦般滌盪開一圈圈鋒利氣暈,靈動出仙氣融融。滑翔撲下的陰鳥才一觸及到那圈光暈就慘叫一聲,像燒卷的紙般一寸寸化成灰燼。

  這一幕更讓群魔蕩漾起來,嘶吼連天。我悵然想,這金庭山上的死道士們睡得也忒沉了點吧。自家門口一妖一魔都要打起來了,還毫無動靜,這要滅他們門也太容易了。

  他握緊寬敞如雲的袖邊,冷笑道:“你說什麼?”重疊在一起的瞳仁里漫起血紅,逐漸掩去黑色。

  往前踏了一步,又是一聲冷笑:“你說你不認識我了?”這聲冷笑陰森寒冷得緊了,躥入耳中硬讓我打了個寒顫。

  寒顫歸寒顫,我卻還誠實坦然地點了下頭。蘇辭的風貌放在三界裡也算得上頂好的,我這記性也在正常範圍內亦未曾得過什麼悽美動人的失憶之症,若見過必是會記得的,更遑論與我有過風花雪月之情的人來了。

  不過洞亭提過他似與東國有什麼淵源,那時我經常伴阿姐出席些公眾活動,所見之人無數,有過一面之緣也無可厚非。伸手握住傘柄,將那衷心護主的靈傘探回傘邊,我沉吟道:“魔君可知東國此名?若魔君是東國故人,興許我們曾在混沌攤、煎餅鋪子曾擦肩而過。”

  這話我竭力說得委婉而動聽,順便給自己留了一條大大的後路。年少時經常混跡街頭,扮演不良少年,沒準這位爺是被我調戲過揍過,如此,他心心念念數千年入了魔找到我要報仇也是可能的。

  入魔成妖,皆在一念之間,可見執念這東西當真是威力無窮,甚有摧枯拉朽、脫胎換骨之效。

  “你既還記得東國,又怎會不識我?”衣袂劃出的風唳疾嘯在耳邊,那雙赤紅的眼睛近在咫尺,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阿徵,這幾千年來你該恨我的。是我讓你變成這樣……”他一手鬆攏在我脖子上,若即若離地撫那道猙獰的疤痕:“你當時不是指天立地發誓說此身不滅,此恨不忘嗎?”

  這麼慷慨激昂、有深度有志向的話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說的。這世間能讓我這身老骨頭激動的除了小黃魚外再無其他,當然了美人出浴也會偶爾讓我獸血沸騰一下。

  他另一隻手堪堪覆在我心口,我老臉微微發燙,估摸半是害羞半是暴躁,老大年紀第一次被人調戲,還一上來就是這麼大的尺度,我的理智命懸一線。

  胸口一涼一緊,五根蒼白手指淺淺插入身體內。我茫然地看著那處,沒有血流沒有傷口,硬生生地插在那裡,看著非常肉痛。不過也僅限於看著,實際上不痛不癢,也沒有心肌梗塞。

  “你的心呢?”他面色大變,俊臉一瞬褪變得像頁透明的宣紙,憔悴如斯。

  “沒了。”我回答得風輕雲淡,接著風輕雲淡地一寸寸拔出他的手,然後風輕雲淡地理了理衣襟,最後風輕雲淡地對他道:“你瞧你摸也摸過了,捅也捅過了,如今還想要做些什麼也一併先與我說說,我做人做妖都一向公允的很,一會算帳必不會多算你一分來著的。”

  他陰晴不定地看了我半晌,我一派坦蕩,手中漫不經心地轉著骨傘。東琊國主送得這柄傘是真真的好,閒可賞玩作樂,戰可斬妖除魔,完全是把內外兼修的好傘。

  “隨我來。”良久他吐出這麼一句。

  手上一緊,天旋地轉,歲月倒流,數不清的畫面破碎開來又拼湊完整。

  沒想到他一介魔族竟能修成回溯上法,我在徜徜風中捋了捋翻飛得很狂肆的額發,兩分新奇兩分喟然。新奇的是親眼見識到了傳說中可將時光倒流的奇妙法術,喟然的是從穿越時間長短來看,大約我是要見一見故人了。

  回溯之法說是倒轉時間,回到的其實並非真實的過去,不過是段幻境,或者說是過去的留影。正如我將將站穩腳跟的這片土地,它是東國卻只是過去的東國。我能看見對面街市上熱氣騰騰的三鮮混沌,卻聞不到香氣自也嘗不到味道。

  身邊舉著糖葫蘆、戴著虎頭帽子的小孩歡笑著從我身體裡穿過去,這滋味盤轉在心頭,化成我嘴裡一句:“原來做鬼是這樣啊,真他大爺的奇妙了。”

  人死後的正常流程是要魂魄離體,隨後與黑白無常去往地府,走一遭十殿閻王,判一判善惡輕重。可由於我埋屍地點風水極好,故而將我養成了妖怪。死後一睜眼也見到了黑白無常,只不過是唉聲嘆氣的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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