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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地,我絲毫沒有做好與他相認的準備來。主要是我吃不准,認出我後,他是會感動懷舊多一些呢還是二話不說一刀劈死我的念頭多一些呢?

  白龍輕輕一笑:“將軍位列仙班不久,加之又是些成年舊事,上面的神仙們知道的本就不多。”它頓了一下,語意略露出些嘲意來:“就算知道了,又有幾人敢議與我相關之事呢?”

  這一趟話說得可謂是聲情並茂,全然表達出了一個落魄放逐神族應有的頹廢消極情緒和對當朝執政者的不滿牴觸。連我這臨時未婚妻都心生動容,拉扯起袖子抹了抹莫須有的淚水來增添些氣氛來。

  動容的非我一人,對面的他略一沉思,往我投來一眼,望得我脊背一僵,往白龍身後躲躲閃閃。好在他沒有多發言語,掉轉了馬頭,領著天兵們疾馳而去。

  “幸好走的快,要不你這樣心虛,過不了幾刻定會被拆穿。”白龍鬆軟了身子,像條棉繩樣自半空垂下,鐵鏈嘩啦啦地沉到了湖底。

  被鄙視演技的我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哼了一聲道:“這只能證明我實乃一隻品性誠實的好妖怪。”

  它彎了個身將我放到岸邊,墨綠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沒想到我這未婚妻還是個伶牙俐齒的。”

  我默默一掌劈斷了身邊的樹幹,在一片煙塵中,笑眯眯道:“風太大,你剛剛說得是什麼?我沒怎麼聽清楚。”

  剛從懷中探頭的小狐狸,嗖得飛了出去,躥得離我有八丈遠,驚魂未定地看著我,好像被劈開的是它一般。

  那白龍卻毫無殊色,也不見惱怒,反倒分外熟稔地靠近了過來:“生氣了?”

  閒暇無事,我一直研究不要臉和臉皮厚究竟誰賤高一招,如今看來已有分曉,山主我積累了幾千年的臉皮慘敗下陣。據傳,這白龍乃是天帝家的遠房親戚,犯了事被常年鎖在這湖底。剛才聽他所說“臨刑”一詞,瞧著它犯得竟不是星點的小事。天界有誅仙台與剮龍台兩座極刑之地,前者是歷來眾仙殉情自殺的好地點,後者則專門斬殺犯了重罪的神獸族類,但因上古神獸之族已凋零得所甚無幾,故而甚少能用到。

  這小白龍到底是犯了什麼罪,被鎖了幾千年馬上又要上剮龍台?

  它似瞧出我心中所想,哧地笑出聲,慢悠悠地盤了一圈,閒適自在地伏在岸邊:“與其費心猜度我的事,小娘子倒不如說說你來這金庭山是所為何事?這裡可不是尋常妖怪能來的地方。”

  被這麼一提醒,我立刻拋棄了對天帝他家八卦的熱心,也不計較它語氣中的輕佻,定了定神,往後退了幾步拱手鄭重行了一禮:“今日此事多謝出言相救。”直起身來後,看著他略顯詫異眼神,我道:“我有個師弟近日在你湖上被仙家拘了去,你一直在湖底可知他的行蹤?”頓了下,又道:“若是不知,又是否知曉那幾個仙家的來歷?這位師弟一直以來與我相依為命,不比一般姊弟,望能如實告知。此恩此情,我必銘記於心。”

  這些個禮數套路說來還是為人時從阿姐與那人身上學來的,必要時也端得起幾分正經的樣來。那時在阿姐的光輝照耀下,我的無用顯得比較突出,故而一直領著“花瓶”這二字的評價。空有一副好皮囊,文武皆幫不上阿姐分毫。在某些戲文里,我就是個只會玩樂享受除了吃喝啥都不會的草包,我心中覺得如此的話“豬”比草包要形容的更貼切些。可即便是草包,在久處於家中那樣的環境,耳濡目染,也是只填了上好棉絮的草包。

  白龍的眸子裡還是含著笑,只是斂去了輕佻之色,映著暮霞幽沉沉的綠:“若我說沒有看見呢?”

  我心中一沉,若真如洞亭所言,那日的動靜可謂不小,它又怎會不知曉?它如此說,定是怕招惹了麻煩的推脫之詞。也是了,它本就是戴罪之身,沒有理由再與我這萍水相逢的妖族牽扯到一起,在剮龍台上多添一刀。

  即使這樣想著,已尋到這裡輕易放棄未免心有不甘,我繼而追問道:“便是沒看見也應聽能聽到一二響動才是,可曾聽見他們說的什麼?我沒有親人,只有這師弟在身邊照拂了我幾千年。他就是犯了天條得罪了天家,也好歹讓我尋個清楚明白。”

  “那清楚明白以後呢?”白龍下顎抵著交疊的龍爪,龍眼微斜。

  我沉默頃刻,後道:“總之活要見妖,死要見屍。死了就帶回去度他些修為變作與我一樣,活著被囚的話……”我嘆息一聲:“大不了就是上九重天搶人,最壞不過是陪他魂飛湮滅。來到這世上,哪裡還想過能活著回去的。於我也就是多死一次,死得更乾淨些罷了。”

  說完這番話,我自個兒被自個兒的掏心掏肺給愣了一愣。有人曾言死後萬事空,生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皆化虛無。於此我本欣喜,如是這般我的思想境界可提高了不是一個兩個高度,因而在孝義山主事時也一直講究個心如止水、慈祥老成。自岑鶴失蹤出山後一連經歷這麼多,我恍惚想,該掛念的掛念的,該記得的記得,會怕會急會惱,我這到底算死還是生?

  怪道他們都偷偷在底下喊我人妖,我也確實是在陰陽兩界徘徊,陰陽人這名擔得倒也不冤枉。

  在我自嘆自憫時,它道:“假使我告知與你,你又如何報答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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