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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過半,天色將明,然而一夜的驚心動魄使得惠王府中每個角落裡都似在竊竊私語。山匪被屠,然而王妃仍然下落不明,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睡不上一個好覺了。

  秦慢卻是很困的,困得在和霍安聊天打屁時眼皮就開始打架,才想著能趕在天命前蒙個囫圇覺,然而此刻她瞧著不請自來,逕自坐下的某人內心直嘆氣,這個覺怕是睡不著了。

  她乖乖地直起身子並腿坐好,和個聆聽尊長訓話的小輩兒似的:“督主,有何吩咐?”

  雍闕夷然一笑,溫聲道:“你與我這般拘謹做什麼,只不過看你沒睡前來瞧瞧你,今兒受了驚吧?”

  秦慢連忙搖頭:“勞督主掛心,有霍小公公護著,我沒傷沒痛的。”

  她的伶俐一早知曉,別的姑娘家莫名毀了清譽成了個內宦的夫人,不是驚也是惱,於她卻是渾不在意,甚至在惠王面前沒露出丁點馬腳。雍闕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點到為止,不費口舌:“沒傷著就好,”他端的是慈眉善目,象牙似的手指敲了敲膝頭,將話頭一轉,“如今惠王妃仍不見蹤影,你與霍安在胡八的匪寨里待了一整日,可有聽到他們有所談論?”

  擒獲胡八後,錦衣衛掃蕩了整個山寨,別說惠王妃了,連寨中那些老少婦孺也全不見蹤影。寨子唯一一條通路被他們的人馬嚴加看守,未見有人初入。青天白日,那麼多的人難道全人間蒸發了不成?

  又是一件蹊蹺事,從他離京到現在,一環接著一環,好像天底下的蹊蹺事一時間全蜂擁堆在了他面前。

  戶部官員的死,水鬼十三的死,華家瘋了的夫人到今日陡然人去樓空的山寨,每一樁都透露著不尋常。它們到底是否有聯繫,又到底指向何方?以往他總是做布局人,用棋子為獵物布下一個個無處可逃的死局,而今他成了局中人,雍闕摸索估量著那個看不見的對手的手段與戲碼,竟也琢磨出了兩分意趣與鬥志來。

  生平寂寞事無非有二,一是無對手可敵;二便是無知己可訴。雍闕走到今日,對手起伏無數,但要麼倒成了他腳下的屍骨,要麼苟延殘喘再難匹敵;而知己嘛……

  他從未有過,也不屑有之。

  至於眼前這個人嘛,許是太多事堆砌在腦子裡讓他偶爾發了這麼一回熱,鬼使神差地就來了這,她的心思純不純他不知道,但畢竟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三人行,必有我師,或許找個局外人談一談,會有些意想不到的開闊收益。

  雍闕的好顏色令秦慢怔了怔,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白日裡的所見所聞,溫溫吞吞道:“我與霍小公公被綁到匪寨後所見大多數婦孺孩童,年輕女子甚少,如惠王爺描述的王妃一樣的人物更是沒有。寨中的孩子們也從沒提起過,那兒近來到過生面孔,所以我想著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山匪根本沒綁了回去,要麼就是他們綁了但是把人給弄丟了,所以才抓了我去濫竽充數。”

  “你還在寨中帶孩子玩了?”雍闕意外道,她混得倒是不賴,敢情不像是被綁去做人質,倒像是去遊山玩水。

  秦慢赧顏:“我就是給他們說了個故事……”

  “什麼故事?”雍闕好奇。

  磨磨蹭蹭了半天,秦慢垂著頭,揪著衣角,聲音和蚊子一樣細:“關公大鬧天宮戰秦瓊……”

  “……”雍闕忍了忍,但仍沒克制住失笑出了聲。

  他一笑起來,緊蹙的眉目全然舒展開來,璀璨愉悅,看得秦慢出了神,以至於完全沒發現到不知何時悠悠哉哉游過來的白蟒。

  白蟒是雍闕一手養大的寶貝,好吃好喝供著,連著風塵僕僕趕路也沒捨得將它帶上,由著人在後頭不緊不慢地給送過來,就怕路上有了閃失。入春了,冬眠醒過來的它性子也活潑上了許多,昂揚著腦袋看看雍闕又看看秦慢,懶洋洋地卷上了秦慢的腿。

  秦慢只覺得一股涼意自腳踝處遊走上來,她抖了個寒顫,想跺腳卻發現腿肚子沉甸甸的,壓根動彈一得,一低頭眼睛頓時瞪得好大,哇得一聲就哭叫出了來,全身抖得和篩子一樣,牙齒都在打顫,哭著道:“督主!督主!有蛇!!!”

  雍闕一早就見著那條鬼鬼祟祟爬進來的憊懶貨,先前去看它時睡著不起,一醒來倒好見了漂亮小姑娘就忘了他,直奔人家腿上去了。它是想不到,不是誰人都稀罕一條碗口粗的大蛇綁在身上,尤其還是個姑娘家。

  不過秦慢這副花容失色的模樣他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一看和個普通姑娘家沒甚區別,他揣著手淡淡地看戲,等到秦慢眼淚直打轉才不慌不忙地喚了兩聲:“下來,白令。”

  白蟒愜意地搭在秦慢膝頭,雍闕喚了一聲也只微微動了動腦袋看了一眼,反倒得寸進尺地向上攀爬了上去,直嚇得秦慢僵硬得和快木頭似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上氣不接下氣:“督主,我求求你,你快把它弄走……”

  她不敢去抹眼淚,稀里嘩啦的淚水將一張臉塗成了花貓,衣襟處暈開深深的水色。

  他原是想逗逗她,然而竟是逗過了頭,直接把人弄哭了,這可就為免失了樂趣了。他抿著嘴角,袖風輕輕一掃,得意洋洋的白蟒抽搐一下,癱軟著身子鬆開了秦慢的腿。

  秦慢的淚水卻仍是不止,眼看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雍闕被她哭得先是不耐後是惱怒,再看她越哭越傷心頭痛了起來:“我都替你教訓過它了,還哭什麼?一條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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