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而他這句話初時沒放於心上,等日後回想起時唯有百感交集。

  “因長和君的典故,花朝節歷來是民間未婚男女定情的日子。男子若有了心儀的姑娘,可在此日當眾繪下她的丹青送於她,一來是個定情之物;若姑娘收了,便也算做件聘禮,就等日後提親了。”景晟一手替我分開樹上垂下的紅結,一手牽著我往人頭攢動的地方走去。

  透過人群間的縫隙隱約能看到筆墨紙硯的物具,一道水藍色的袖子拂過案側,被人用手壓在肘下,看樣子是要取筆潤墨。沒能見到提筆人的模樣,只觀他執筆的揮灑倜儻之態,就應知此人筆下功力應是不凡。

  可惜隔著重重人海,瞧不清他畫中人物,不免生了些許遺憾。心中念頭動了動,我拖了拖景晟的手,他低頭看來。

  我不勝嬌羞道:“人家也要你在這裡為我畫畫嘛……”

  “……”他空握著拳頭不自然地咳了咳,面上不自然道:“讓夫人失望了,我是個粗人不擅文墨。”他停了下,又低聲道:“若你真想要,回府後我再畫與你。”

  看他推三阻四的模樣,我努力做出副失望至極的表情來,心中卻嘿嘿憋著笑。平日總見將軍大人篤定又淡然,難得見他如此彆扭的樣子來?有趣的很。

  恰時,前方傳來一片讚不絕口之聲,似已有人完成了畫像。我也並非真想要將軍大人來給我畫出個什麼來,主要是想找個藉口躥到前面去湊湊熱鬧,圍觀一下,若有可能再順便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

  姑娘家嘛,若是有人在這等場合用如此風雅的手段向自己表白,真是太有面子了。

  想了想,既然將軍大人都自貶自己沒有多少文化了,我也不好再拖留在此處繼續捅他的傷口。不通文墨沒有什麼,就好比我會讀點書但不會武功一樣。是人就會有長短,相比之下能有一身武藝要比一肚子墨水更容易生存些。我一點都不歧視或半文盲。

  就在我轉身欲走時,有喁喁私語傳入耳中:“這畫中姑娘一身紅衣蓋頭,竟是個新嫁娘。沒想到這公子看起來一表人才,心上人卻已做了他人婦,真是可惜啊。”

  “等等,你瞧這鳳冠鸞袍哪是一般姑娘家嫁人能穿的。莫非是前不久才下降出宮的傻公主?”

  咦,這話題中心怎麼突然就轉移到我身上了?我旋出去的腳步又轉了回來,伸長脖子想要探個究竟。

  “沒想到你只見了她一面,就畫得如此惟妙惟肖,不愧是畫聖太一。”

  “你也只見了她一面,又怎知我畫得相像?”做畫之人對旁人言語未著留意,瞥見一角餘光,像是在晾起畫卷。

  頂著將軍大人意味複雜的目光,我哼唧著笑了兩聲:“走吧走吧,他們是外邦人不了解我的本質。你知道的,人嘛都有這樣不好的習慣。別人家的東西都比自家的好,別國的公主都是傾城絕色,卻不知道也許她是芝麻大餅臉,更可能是個傻子。你瞧他們就是太不切實際,浪漫過頭了。”

  “是嗎?”他虛飄地吐出這個兩個字,沉沉地壓在我頭頂,他笑一笑:“你謙虛了。”

  ……

  我一點都不想探究他說這話里的威脅和嘲笑成分。

  花朝節本是百花生辰,放在以往的年份里煜京中早應開遍了奼紫嫣紅。但今年春寒料峭,只有城郊早春的杏花與桃夭半是打骨半是盛開的粉粉白白攢了一片。

  積雪尚未融盡,在地上窪成小小的一攤,幾個孩童正踩著水玩兒。看著天真爛漫的他們,我不禁喟嘆,我的童年怎麼就像被狗啃了一樣呢?國師府里與我同歲的人甚少,就一個方晉,整天腦子還不是和我在一個世界裡的。

  “今天若是穿了靴子,倒可放你去玩一玩。”景晟看了眼我厚笨的棉鞋,做可惜狀道。

  “啊?”我被他說的摸不著頭腦。

  “看夫人你艷羨不已的模樣,難道不是想和他們一同玩耍嗎?”景晟指了指那幾個小孩道。

  “……我今年十八歲了。”我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強調道。

  他爽朗一笑,心情好得非同尋常。

  一片水藍色的衣袍忽而走入我的視線,不遠不近地立在我前方。我正坑頭生著悶氣在,便向左邊轉了轉避開他。可沒想要那人的腳步也隨之往左邊走了幾步,又正正噹噹地擋在我們面前。

  “這位公子是?”景晟不冷不熱地開了腔。

  “在下太一,如此拜訪有些冒昧,還望公主與駙馬莫怪。”他說著冒昧,可口氣里卻聽不出丁點慚愧的意思來:“當日觀摩到公主大婚盛況,此景終生難忘。”

  我抬起頭看向那人,墨發如雲,水藍色的深裾儒袍,一派儒雅風度。我沉聲了一會,開口緩緩道:“你就是縉德?”

  他微微一怔,笑顏清姿如泉:“那是在下的別號,甚少人知,不知公主從何得知?”

  景晟山水不動,唯眉尖輕蹙。

  ==================

  原來他長得是這般模樣,我坐在桌邊不動聲色地將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又不甘心地再看了個遍,恨不得將他剖開來瞧個仔細。他認不出我來了,記不得當初後山中有個叫阿衍的小姑娘了。

  怎麼辦呢?沒有一點辦法。當無奈到極致後,沒有辦法或許就是最好的辦法。這在傳統戲文里有個專業抒情的詞兒,叫認命。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