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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我是屬於自力更生,自我放養型,也自然沒有人和我探討一下男女關係和我嫁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對於一名成長到十七歲還沒有追求者的姑娘家,嫁人這兩字太辛酸了。
太后娘娘見我木然的臉上並無殊色,兩行清淚又滑落了下來,直拍著我手背痛心道:“小時那般聰穎的姑娘怎生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我心底嘆息,古人說得好“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不說我和雲溯,就拿方晉來說,小時候他是多麼一正直可愛的孩子啊。拾金不昧、樂於助人,沒事時就愛好幫我梳梳頭,洗洗衣服。
長大後每天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辛衍,我那啥啥衣服又破了。”“辛衍,師父布的課題你替我寫了吧。”或者是“師妹,我今天想吃餃子了,嘿嘿嘿。”
我與師父爭論過,到底是本性造就了方晉成渣,還是師父的外在教育太過失敗。在我滔滔不絕地批判師父的教育理念時,師父惱羞成怒拍著案道:“辛衍,你還不做飯去!”
他停了下又道:“這個月的飯都是你來做了。”
原因到此真相大白……為了追求真理,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邊上的宮女們我這姨母這眼淚止不住的模樣,連忙上來細聲細語地開解起來,孰知女人一般是越開越不解的,眼淚是越哄越多的。
我直愣愣的眼珠子終於往她那邊動了動,小著聲道:“餓……”
眾人的臉色一時間色彩紛呈,太后提著帕子拭淚的手遲滯在眼角,半晌緩過氣來勉力笑道:“是了,這麼晚了。還不快布膳?”
宮有條不紊地呈上菜品,佳肴濃艷,香氣誘人,勾得我吞了吞口水。
太后挽著我的手坐下,祥和道:“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阿衍的口味變了沒。便吩咐他們按著你以前的口味做的,看看可還喜歡?”
我憨憨笑了笑,乾脆道:“不喜歡。”
……
雲溯在外閣的一聲朗笑打破了屋內的猶如死水的安靜,又是噼里啪啦跪了一地,他舉步進來隨意揮了下手,示意不必拘禮。
宮女們在太后身邊早已添就好了銀箸玉碟,卻見他向太后問了安後轉了步子在我身邊撩袍坐下,低頭含笑道:“阿衍,我可為你準備了份大禮。”
我鼓著滿滿一嘴的飛翠梅糕,茫然地抬起頭看著他。
他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腮,淡聲道:“進來。”
我瞄了瞄來人,“噗”地一聲噴了滿桌的白色糕渣。
雲溯的眸里有一絲暗光掠過,食指撥了撥我散下一縷鬢絲:“阿衍,你果真還記得她。”
我捂住喉嚨,一聲連著一聲打著嗝,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太后遲疑道:“阿衍,是不是噎住了?”
我忙不迭地點頭。
跪在我們面前的人,因她眉心那點硃砂太過艷麗醒目,便是過了十年我依舊識得。辛宓,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可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雲溯親自執著盞餵我小口小口把水喝下,拍著背幫我順了氣。
我咬著箸頭嘬了嘬,很是專注地瞧了她好半晌,遂喜笑顏開道:“認得,認得。這不是……”
她猛地張大眼看過來,眼底有著不可置信的惶恐,我和善地朝她笑了笑,可她卻若見了鬼一樣,撐著身子的雙手瑟瑟發抖。
我眼角微抽,曾經方晉道三十六計我只能使三十五計,好遺憾啊好遺憾。我問為什麼,他默默遞過一面鏡子。我接過後,默默地用鏡子敲破了他的腦袋。
雖然我長得不好看,但也不至於把你嚇到這地步吧?真讓人受傷。
我話音一轉:“這不是喜歡哥哥好多年的張寡婦嗎?她長得可漂亮了,阿衍當然記得她。”
她那雙凝水杏眸惶恐地看著我,等我說完長長鬆了一口氣,卻還是略帶狐疑地看著我。
我滿不在乎地舉箸繼續以風捲殘雲之勢掃蕩菜餚,師父有訓,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雲溯在我和她之間來回一個打量,笑而不語,眸色沉沉。
太后抿了一口茶後,舒緩著顏色道:“都快是一家人了,怎麼還跪著?起來吧。”
轉而笑對我道:“阿衍可不知,你表哥不久就要立她為妃了?”
我差點再度噴了出來,雲溯要娶辛宓?一個當朝皇帝娶前朝公主,傳出去百姓聽了覺得淒婉動人,百官聽了是駭人聽聞。若當朝御史台不是我父親在位那般名存實亡,到時就是納諫的上書都能將雲溯給活埋了。
這個“她”也用得著實巧妙,想來辛宓她的日子過得並非風光無限。雲溯留她一命的目的,只四個字,心懷鬼胎。
我有氣無力地放下筷子,揉了揉眼睛懦懦地瞧著太后道:“阿衍困了。”
許久未說話的雲溯此時開了口道,已替我準備好了寢宮,差人送我而去。
辛宓垂著頭坐在一角,也不知是何神色。
這一場暗波洶湧的晚膳到此為止,進宮第一日當真精彩紛呈,耐人尋味。
太后姨母也就罷了,雲溯和辛宓二人聯手起來送了一份,嗯,何止驚喜,簡直是驚嚇給我。
宮女持著長杆的蓮花宮燈引路在前,雕廊花柱、飛彩錦繪,大煜宮依舊是十年前我離開時的大煜宮,只是它原先的主人們已散做這了天地間的幾抹荒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