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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郡的夜市一點也不遜色於京城,木樓亭閣依水而立,漫天星光被船槳揉碎在粼粼水波中,六棱雪花似的的菱角花鋪滿河道兩邊。行駛過的梭子船頭兜滿了新鮮的活魚,時有婦人在岸邊叫買,船家便將搖著木楫擺過去。

  岑睿從來過這樣一座水城,東張西望,眼睛忙不過來。傅諍看著她伸頭探腦的模樣,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跳脫張揚的岑睿,眸眼微沉。他知道曾經的岑睿在他的親手調/教下再也回不來了,也知道岑睿失去了許多、放棄了許多。然而讓他為之感喟與欣幸的是,經歷過這麼多的坎坷波折,她眼底的熱忱與希望從未磨滅過。這樣便足夠了,她的悔恨、遺憾與傷痛,他會用餘下的所有光陰來一點點的填補圓滿。

  岑睿沒注意到傅諍複雜的神情,蹲在岸上觀摩了會,也叫住了條梭子船:“船家,買魚!”頭也不回,手往後一攤,理直氣壯道:“諾,拿銀子來!”

  “……”傅大人非常慶幸這趟出門他帶上了荷包,因為岑睿顯然被淮郡夜市的繁華勾起了濃濃的購物慾望……

  “看樣子我要考慮重回首輔之位去了。”傅諍望著岑睿塞進他手裡的大包小包搖頭嘆息。

  “你怎麼突然又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了?”岑睿往嘴裡塞了個米花糖,腮幫子鼓成圓滾滾的兩團。

  傅諍板著張嚴肅的臉,細緻地與她算道:“首輔比太傅一個月要多上五十貫薪俸,夫人這麼會花錢,不多賺點怎麼養家?還有,”他對她話里的某個刺耳的字眼較起了真:“什麼叫老,嗯?”到了一定年齡,他不得不在意這個字啊。

  岑睿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抹著濕潤的眼角,傅諍千年難遇地與她說玩笑話的用意她哪能猜不到呢?他想讓她安心,明白這時局並非差到無可挽救的地步。

  “你不老……”岑睿挽起他胳膊,揚起尾音:“你只是是小心眼。我們回去吧。”

  傅諍唇角微微揚起,又想起他們來夜市的目的:“不吃了?”

  岑睿提起手裡的魚晃了一晃:“回去做著吃。”

  淮郡某處不起眼的民宅里,魏老爺子磕完瓜子,正想著要不要讓魏如魏果去把傅諍找回來。笑話!找人的人自己也失蹤,這恭國江山要完蛋了?

  “喲,回來了?”門一響,魏老爺子背著手吭哧吭哧地小跑過去,把罵魏長煙的架勢拿了出來:“你個兔崽子,讓你老師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替你操心,好意思?”

  “好意思。”傅諍無恥地回答,轉身給岑睿讓開路,一邊習慣性地教訓了句:“想著吃晚飯還買這麼多零嘴!”

  岑睿犟嘴道:“那是當夜宵吃的!”

  “夜宵也不能吃甜的!傅諍看出岑睿頭頂迅速升起的怨氣,放軟語調:“對牙齒不好。”當著魏老爺子的面,他不好再摸摸她的腦袋安撫下。

  魏老爺子傻乎乎地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地鬥了幾個回合,突然擰了下大腿,從夢裡醒過來般,哎呦叫了聲,撲過去老淚直下:“我的好徒孫!呸呸呸,我的好陛下……您可總算安然無恙地脫險了。老臣啊,老臣……”

  “讓一讓路。”傅諍面無表情地把魏老爺子從岑睿身上“拖”開,向岑睿抬抬下巴:“我把東西提到廚房去,你先稍作休息。”

  岑睿大難不死,看到魏老爺子還是很親切很溫暖,但礙著傅諍冰封千里的臉色,訕訕與魏老說了兩句,小尾巴一夾乖乖去了。

  魏如與岑睿失散後,一直深深陷入自責與恐懼中。嚶嚶嚶,公子要是知道他把陛下丟了,會不會一怒之下也把他丟進吳江里餵魚啊,嚶嚶嚶!來喜在牆角抱成一團,幽怨地看著魏如,他這是在不斷提醒作為直接把陛下弄丟的罪魁禍首應該自盡謝罪麼?

  所以岑睿一出現,兩人木了木,熱淚盈眶地簇擁過去:“陛下!”你個魏家小狗腿給我死開啦,陛下是我的!

  “我說你,你和小徒孫說話也不太客氣了點吧?”魏老爺子在廚房裡看著傅諍卷高袖子宰魚、醃魚,變戲法似的從袖裡摸出把小梳子一根根梳著他的白須:“小徒孫是一國之君,你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的臣子。老夫記得你不是最重禮儀綱常的嘛,和小徒孫開口閉口就是你你你、我我我我,也不怕被御史台抓住把柄下大獄。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不會現在還讓老夫重新教你一遍吧。”

  傅諍用調料把魚碼好味,又拖出案台下的炭爐,吹燃火炭。才又轉回灶台邊,揉起了個麵團,喉嚨里漫不經心哼了聲。

  “你在聽老子說話沒有!”魏老爺子丟下小鏡子,跳起來蹦到傅諍面前,手叉腰指著傅諍鼻尖:“老子瞎了眼,當年提拔了你個死木頭!官不給老子好好當,眼看要入門下省了,丟下官位跑到個鳥不拉屎的郡城當通判。虧我在先帝跟前說盡了你和你老子的好話,把你調回了京城,好嘛!敢和皇帝鬧彆扭,被丟到偏都自生自滅去了。待了三年待不住了吧,居然還有臉自個兒屁顛屁顛地跑回來!”

  “我爹?”傅諍揉面的手一頓反問,發現魏老爺子仍有繼續往下罵的趨勢,四兩撥千斤轉開話題:“學生在想,南疆那邊戰事該了結了,也好早日回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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