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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晾筆的手不意間碰到了帶回來的那捲畫軸,傅諍頓了頓,就著最後一點燭火,展開了它。

  畫是徐立青為龍素素作的小像,不知徐立青出何用意,在端坐著的龍素素背後卻還藏著另一人。雖被龍素素遮住大半身姿,但從那襲雲龍長袍一看即知是斜依在榻上的皇帝本人。

  寥寥數筆勾勒出的岑睿,眉眼如玉,身條纖長,無半分平日裡的跳脫頑皮,舉手投足間露出一縷秀雅風致。這是岑睿,可又不似傅諍所識得的岑睿。

  一行斜風鑽進窗下,撲滅了微弱的火焰。傅諍在黑暗中坐了小會,執起畫丟入了火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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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府管轄京畿事物,京兆尹相當於京城百姓的父母官。故為便於百姓直述民情,京兆府並未同六部設在一處,而是在京城西南的光德坊一隅單獨辟了辦公府邸。

  岑睿掐著時辰,估摸著京兆府內一早上該處理的公務也處理的差不多了,走動的人員也少了許多,便攜著來喜悄悄地從養心殿裡溜了出來。來喜公公還沒從昨日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整個人懨懨的,岑睿與他說三句話,有兩句跑不進耳朵。

  岑睿隨口問了句:“來喜,你是不是病了?”

  來喜鼻音濃重:“是,小人是病了。”

  “嗯?什麼病?”岑睿有點上心了:“要不給你天假,找太醫瞧瞧?”

  “心病!”來喜再也忍不住了,嗚嗚嗚道:“陛下!您再不看著點,首輔大人要被徐家二公子拐跑了!”

  “……”岑睿嘴不合攏地看著他,這台詞有點耳熟啊。

  來喜委屈地噼里啪啦地倒出來:“陛下您不相信小人麼!小人是親眼所見,見著那徐立青撲到首輔大人身上糾纏不清!首輔大人也真是的!那徐二公子長得又不甚好,人也娘娘腔得像個瘦雞,哪配的上首輔……”

  岑睿艱難地將下巴按了回去,以一種悲憫地眼神看了眼來喜,越過他的肩頭往後:“傅卿,早啊。”

  “……”來喜公公眼白一翻,倒地裝死。

  早立在廊下守株待兔的傅諍,自將來喜的話一個字不落地納入耳中。路過假死的來喜,地上人抖了一抖,眼角微挑了下:“罰俸半年。”

  來喜痛苦地扭了下:“小人受罰。”

  “太多了吧……”岑睿小聲維護了句。

  傅諍一眼過去,岑睿緊緊閉上了嘴。

  京畿之地,各類勢力盤根錯節,人際關係錯綜複雜。有俗語稱“五日京兆尹”,說的就是這個官職更新換代的頻率實在相當之高。

  這任京兆尹磕磕絆絆地做了近十年的官了,大風小浪見識過不少。數年前,岑睿的回京給他的任職生涯帶來了最高的挑戰難度。在熬過這個仕途新高/潮後,京兆尹大人自覺再沒有什麼能撼動他穩如泰山的心臟了。

  然而,今日,他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本分!上頭說什麼,你聽什麼,所以寧景時時牢記當日皇帝陛下定下的三日之期限。在這三日內,更將自己的衣食住行搬進了官衙中,無事就擺著把椅子坐在大牢門口緊盯著。萬一出個意外,自己也好撲上去挨了兩刀,受個傷什麼,日後方便跪在皇帝前面哭訴“臣以死相搏了都!”

  但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三日後一大早來造訪的人不是小皇帝,而是傳言中小皇帝的頭號競爭對手——燕王殿下呢?

  燕王岑昀今日著了身短衣革靴的胡服,衣身緊窄,英挺如松。舉步間環佩叮咚,器宇軒昂,灼如烈陽,竟叫以寧景為首的一干官吏衙役不敢直視相望。

  “寧大人辛苦了。”燕王含笑道。

  京兆尹寧景第一個清醒過來,拱手道:“下官職責所在,所在。燕王殿下駕臨,可是有何指教?”

  岑昀笑著看了看後方,寧景察言觀色地屏退了左右。

  “陛下遇刺已有三日,行兇之人雖已羈押在牢,但幕後操縱之人遲遲未落網,本王寢食難安。”岑昀眼眸中褪了一絲笑意:“所以,本王今日來,是想親自審一審兇徒,看看是否能敲出些線索,好早日將那謀逆之人緝捕在案。”

  寧景頓時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人是燕王派人抓的,但又是皇帝陛下親口點明要審的。這兩個主,觸了誰的霉頭,明天他就說不定再也見不到恭國早上的太陽和小妾如花似玉的臉蛋了。

  “陛下那日似只命大人嚴加看管重犯,並未嚴令禁止他人探望,是麼?”岑昀善意地指點了一句,見寧景仍有些猶豫不定,語氣輕冷了三分:“莫非大人在擔心本王會劫獄不成?”

  可憐的京兆尹大人被他這句話嚇得腳脖子一歪,胡亂拭了拭額角冷汗:“下官不敢!殿下請進、請進。”

  岑昀施施然地踏進了牢房之中。

  而被以“不便旁聽”為由趕出去的寧景蹲在大牢門口,寂寞如雪地在腹中開始草擬遺書……

  遺書草擬到一半,眼前晃出了一白一灰兩片衣角。

  遲鈍地抬起頭,岑睿笑意盎然的臉陡然放大在他頭頂,朝氣蓬勃地打了個招呼:“寧大人,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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