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真的問心無愧?
樊昭當初是頗為看重沈識珺,但她之所以會看重沈識珺,將人留在身邊當差,並不是因為沈識珺身上有何過人之處,完全是因為衛泱臨離宮前寫給她的那封長信。
信上說請她庇佑並善待沈識珺。
而她見沈識珺與衛泱年紀相仿,又曾給衛泱做過數年伴讀,她在沈識珺身上多多少少能看到些衛泱的影子,於是她便將自己對衛泱的思念轉嫁到了沈識珺的身上。
她只要想衛泱了,便會將沈識珺叫到跟前來,看看沈識珺,與沈識珺說兩句話。
沈識珺自始至終都是解她思女之苦的替代,如今她的衛泱已經從遙遠的江州回來了,誰還會在意一個替身的生死。
但樊昭心裡清楚,儘管衛泱眼下因為翟清的關係已經與沈識珺割袍斷義,但沈識珺到底曾是衛泱最珍視的人之一。
倘若她對沈識珺的生死表現的太漠然,衛泱一定會怪她冷血。
於是,樊昭便問了梁來喜一句,「人眼下是死是活?「
「回太后的話,聽說人救下來的時候還有氣,應是還活著。」梁來喜答。
衛泱聞言,略微鬆了口氣,人還活著就好。
可轉念一想,這次的死裡逃生對沈識珺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能保住性命,得到一次繼續活下去的機會,乍一聽來是好事。
但沈識珺可能承擔起她自戕未遂的後果?
沈識珺如今是長興伯,就算她這個長興伯並沒有實權,但終究是皇上與太后的臣子。
按照大夏國律,朝臣和後宮嬪妃自戕是大罪,會株連滿門甚至全族。
自己死了是一了百了,痛快了。
而這痛快之後,不知要牽涉進多少無辜的人陪葬。
衛泱想,若沈識珺真的一脖子吊死了,興許真是解脫。
但眼下她還活著,她便要給太后和皇上一個交代,然後承擔她應當承擔的後果。
人究竟要多絕望才會鼓起勇氣,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衛泱從未想過要自戕,她覺得活著很好,她想活的更久些,並一直為這個目標不懈努力著。
衛泱覺得,求生是人甚至所有動物的本能,當沈識珺踢倒腳下的凳子時,想必心中一定很是掙扎。
人在絕望的時候,常常會說,倒不如死了乾淨。
死了是乾淨,卻就怕死不乾淨。
衛泱看的很清明,既然沈識珺沒能走向長眠,走向永遠的平靜,那麼等著她的必將是比之前更加殘酷的狂風暴雨。
見衛泱低著頭,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樊昭尋思了片刻便與梁來喜交代說:「去查查沈氏為何要自戕,是不是她那幾個廢物叔叔又聯合起來欺辱於她。」
梁來喜得令,正欲應下,卻忽然聽到一聲冷哼,而這聲冷哼無疑是從衛泱鼻子裡哼出來的。
衛泱抬起頭來,一臉鄙夷的望著樊昭問道:「太后是真傻還是在裝傻?您真不知道沈識珺為何會絕望自戕?」
得了這話,樊昭薄薄的唇微微一抿,終究沒開口說什麼。
因她知道,只要她開口駁斥衛泱的話,今日的會面又將以不歡而散收場。
而衛泱卻沒打算放過樊昭,「太后不必在我面前故作姿態,裝作很在意沈識珺的死活,她之所以會走上絕路,還不是都被您逼的?倘若不是您逼她同翟清結拜,沈識珺的娘親就不會為保護自己的女兒,為阻止這件事而死,沈識珺也不會因為羞憤難當,選擇懸樑自盡。沈識珺若是死了,便是被您害死的,我會將這筆帳記在您身上。」
如她所料,衛泱心裡果然是這樣認為的。
因為早就想到,所以面對衛泱的指責,樊昭表現的十分平靜。
「泱兒,哀家從來都不曾逼迫過沈識珺。與翟清結拜,她是自願的。」
「您是不曾公然逼迫她,但您是太后,是手握大夏至高權利的攝政太后,您不必逼沈識珺什麼,您的身份擺在這兒,她就不敢違逆您的心意。這難道不算一種逼迫嗎?」
樊昭覺得衛泱這話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這件事本來是可能被阻止的。」
樊昭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衛泱心中激起千層微波。
衛泱心裡有數,就像樊太后說的那樣,沈識珺與翟清結拜的事本來是可以被阻止的。
而世上唯一能夠阻止這件事的人就是她。
沈識珺沒有求助她,她便沒有出面阻止。
這難道是她錯了?
無論沈識珺是什麼態度,她都該主動出面破壞這件事?
不,她沒有錯,衛泱堅定的認為她在這件事上自己一點都沒錯。
事情壞到這步田地,都是因為沈識珺太愚蠢了。
想到這兒,衛泱又望向樊昭,眼中滿是戲謔之意,「事到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始作俑者!」
這最後四個字衛泱特意加重了語氣,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
因此,說的很有力道。
樊昭聽後,臉色微變,她是真的很不想每回與衛泱的會面都在不歡而散中結束。
於是,她主動退讓,「母后會再來看你的。」
「不必了,福熙宮不歡迎太后。」衛泱毫不留情的說。
「母后會再來。」樊昭口氣堅決,她說過她很固執,比衛泱還固執。
「眼下福熙宮中可不止住了我一人,另一個人在看到太后以後會覺得很不適,所以請太后您行行好,不要再來福熙宮了。」
樊昭知道衛泱所說的另一個人指的是衛湘。
「那個孩子……」
「很像吧?」衛泱問。
樊昭神情一滯,儘管衛泱這話問的隱諱,但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來,衛泱的意思是在說衛湘長得很像已故的楚貴妃楚懷遙。
如衛泱所言,衛湘長得真的很像楚懷遙,不是一般的相像。
見樊昭不說話,衛泱冷笑一聲,一臉嘲弄的說:「為我二皇姐著想,也為太后您自己著想,您往後還是不要再來福熙宮了。省得撞見我二皇姐便會讓您聯想到楚貴妃,回去以後再心虛的夜不能寐。」
「泱兒,哀家不止與你說過一次,對楚懷遙,哀家問心無愧。」
「我不管您對楚貴妃有愧無愧,您對我二皇姐衛湘就是有愧!」
「對那個丫頭,哀家也是無愧。」樊昭說,眸色平靜。
「無愧?」衛泱原本不願動氣,可樊太后的態度讓她不得不動氣,「您真該去看看二皇姐這些年都住在怎樣簡陋的屋室里,身上穿的多破舊,一日三餐吃的有多簡素。您在衣食住行上苛待二皇姐也就罷了,竟然還不許她學習念書識字。她是父皇的血脈,是衛氏皇族的公主!您這樣對她,真的問心無愧嗎?或者說,對父皇無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