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阿澤記憶
兵馬遠去,歡聲猶響。
哪裡都一樣,一個國家兵強馬壯,軍隊所向披靡都是令百姓驕傲的一件事。有金戈鐵騎護著帝京的盛世繁華,百姓安居樂業,沒有後顧之憂。
御駕親征的帝王凱旋,城內想必要通宵達旦的歡慶一番。
住進皇宮,陳晴方才覺得後悔。想要走吧,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哪有更好的去處。於是,住著住著就一直住了下去。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一個王,怎麼可能沒有三宮六院!她父親的女人已不算少了,有二十來個,可這個阿澤年紀輕輕,居然有百來個!慶幸這個昭國的皇宮大,能給她們安排院落。
陳晴曾經暗暗的罵過阿澤,搞這麼多女人幹嗎?裝飾嗎!睡的過來嗎!每人一夜,三個月才能輪完。
憤懣中,她想到蘇澤後院的女人也是山花爛漫,頓時,眉心蹙啊蹙啊的。
那些女人們都聽聞過戰場上關於她的砍人如切菜一般的瘋狂事跡。女人家膽兒小,想窺見窺見她真容的大有人在,至於想要算計謀慮她的,也有不少。畢竟,她住進了王后的邀月宮,儘管他們的王從不留宿邀月宮,但於她們而言,她就是障礙,就是擋著她們成為王后的絆腳石。
更何況,她們的王對她體貼照顧,關懷備至,想著法兒逗她開心。目前雖未立她為後,保不准日後就成了後,名正言順的成了邀月宮的主人,皇宮的女主人。
住進皇宮的頭一個月里,陳晴雖未特意見過那些女子,但逛皇宮時,總會遇到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嬌俏艷麗的女子,裝作不經意的碰到她。來個偶遇相識,抱著各自的目的,或是打探,或是試探,或是拉攏關係,或是緊緊為了看看她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
不過,對於這些,陳晴應對自如。好歹耳濡目染了這麼多年,她母親丞相夫人以身作則了這麼多年。如今,只不過將丞相府後院的小舞台換做了阿澤皇宮的大舞台,而她這個做了十四年看客的人,此刻上場挑大樑唱起了主角罷了。
陳晴感嘆,是否安城的美女,或者昭國的美女,甚至當今天下的美女都被這個阿澤網羅到了皇宮中,,供他獨個享用呢!!
燕瘦環肥,小家碧玉,名門淑女,應有盡有。個個美麗動人,天姿絕色,儀態萬千。
若是百來個聚在一起,團扇撫面,秀帕輕揮,素手撩發,蓮步婀娜,奼紫嫣紅,簡直人間盛景!
當真美人叢中過,鼻血流不停!
她甚至齷蹉的想,他成日裡美人堆里待著,怎麼沒被榨乾!不是面黃腎虛雙目無神的委靡樣!反而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如陽光一般的能讓人,至少能讓她溫暖的明媚樣!
安安穩穩的在皇宮中呆了四年半後。
是夜,阿澤陪她用完膳聊了會天,就另外找女人過夜去了。
陳晴來到院中,坐在鞦韆上,自顧自的搖晃著,看著將盈未盈的銀輪。
鞦韆這個東西,之前她未玩過,因為丞相府中沒有。只不過在這裡,進宮半年後,某次在花園裡逛著逛著,忽聞小孩嘻嘻哈哈的聲音,她尋聲過去,轉了幾個彎,就見幾個五六歲的孩童歡快的盪著鞦韆。
不用問,她也知曉,皇宮內的孩子自然是阿澤的孩子。
他們個個長的雪白粉嫩,機靈可愛。有驚為天人的爹娘,孩子豈會差!
她當下感嘆,百來個女人,孩子豈會就這幾個!她老爹二十多個女人,子女就有五十來個呢。想必這個偌大的皇宮中,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孩子呢!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孩子等著出世呢!也不知這些個孩子當中,誰又是最幸運的那個,能夠承他的業,當這個國富民強的國主呢?
只是,為何,他至今不立王后??
沒心沒肺的陳晴,在見了阿澤的孩子後,方才想到他還沒有王后。才想到她住的邀月宮是王后的宮殿。
她扯了扯唇角,心道:關我甚事,我已有言在先了,他若硬來,我飛走便是,大不了另找他處。
不知是因為回不去的緣故,還是因為鳳凰子鈺騙她的緣故,她自覺變了,成日裡待在皇宮中,居然也待得下去。
天亮了賴會床,起來吃個早點,逛個花園,再去用個午膳,然後午休,醒了就翻會書,了解了解當今社會時事,之後再用晚膳。
阿澤給她安排的活動,起初她倒也興致勃勃躍躍欲試,後來一年半載之後就意興闌珊索然無味了。白開水一般的日子,寡淡無味,她的心也變得如無波的千年古井。
她看著他們盪啊盪的,好似要盪到天上去了。她望向萬里晴空,嘆了聲,轉身逛回邀月宮,著人也支了個鞦韆。
至此之後,每當晴天,晚膳完畢,阿澤走後,她遣退宮人,自個待在宮苑內,坐在鞦韆上,手握著繩索,腳尖點地,慢慢的盪起來。
不高不低,無風的夜,恰好能盪起清風徐徐,柔柔的吹拂著她的粉嫩臉旁。
此時,已是八月未央天,明月當空,風清如水。
陳晴晃蕩夠了,靜靜的坐在鞦韆上,享受著夜風的吹拂,看著明月,唇邊漾開了一抹淡淡的笑。
只是,在她看明月的時候,她也正被人靜靜的看著。
颯颯清風自樹叢間穿梭而過,落下斑斑駁駁的樹影,四季溫暖的昭國最不缺的便是不知名的蟲兒的歡唱鳴樂。
清淺的月光落在不遠處宮門附近的人兒身上,冷月清輝下的玄衣男子身姿欣長秀挺,明媚清俊至極的臉龐在清淺的月光里籠上了一層柔光,一雙澄澈的桃花眼好似會隨著搖曳的宮燈而變幻深淺色澤。他默默的注視著鞦韆上的女子。
他是阿澤。每每自這裡離去後,他都要隱在遠處看她,直到她進殿,他才轉身離開邀月宮。
喚他阿澤的人是他的母親,早在二十五年前的宮廷變故中逝去。
那時,年僅五歲的他在其父親親信的保護下逃出了安城,經過十二年的蟄伏殺回安城,從亂臣賊子手裡奪回皇權。
勵精圖治九年,昭國才有了如今的繁榮昌盛,國富民強。也因此,惹來鄰國的覬覦並聯合攻擊。
二十年來,再未有人稱呼過他的乳名阿澤,或許世間知曉他乳名的人也都死在了那場變故中。
那一場戰役,她一聲驚呼,從天而降。抬頭時,他只看清一雙清澈的眸子。
他不假思索,腳尖一點,縱身一躍,掠了上去,攬過她回到地上,低眸時,方看到她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花眸中的驚恐愕然。
她掙開了他,戰場廝殺激烈,他來不及多說一句,只道了句跟著我,就拉著她作戰。
後來,她又掙脫了,腳尖挑起散落在地上的劍,與他並肩作戰。
他守戰在她的身旁。她的英勇無畏,矯健身姿,仿似打開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
一樣的飄逸白衣,一樣的水靈眸子,一樣的驚鴻身影,那一戰,她戰的淋漓。而他好似在記憶中而戰,直至戰勝了,他才驚醒,原來這一生中,無數的大小戰役中,從未有過女子同戰,從未有過如她一般的女子存在過。
他之所以找了如此多的女人,全因模糊的記憶。
模糊的記憶中,有個白衣女子,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她很美。他與她親密,執子之手,攜手天涯。很奇怪的記憶,自記憶以來便有的奇怪記憶。
後來,奪回昭國後,他想著找到她。他找了很多美貌的女子,可相處後發現,她們儘管都很美,卻都不是她。他為了模糊記憶中的她留下了邀月宮。
直至他尋著她的聲音抬頭望見她眸子的那一瞬,模糊記憶中的白衣女子霎時鮮明起來。
直至落地低眸看她的那一瞬,他知道他已經找到了她。
直至她一抖長劍,挽起劍花時,戰場上並肩戰鬥的記憶,便如決堤的洪水洶湧而至,儘管這個無聲的戰場記憶中只有她與他。
直至她感謝他又救了她一回時,他確信這個記憶是真實的。
若人有前世,那麼,他與她的今生便是前世的延續。
只是,當她喊他阿澤的時候,他訝然了,因為這是他母親的叫法,更因為,在記憶中,她喚他時的口型並非阿澤。
不過,喚什麼比喚阿澤更能表示兩人的親密呢!!
他沒有問她為何從天而降,不管她是誰,他只想帶她回皇宮,讓她住邀月宮。
不曾想,她提了不做他女人的要求,可這又如何,只要能看到她,只要她能留在他身旁,他就心悅神怡。
四年多的相處下來,兩人關係不遠不近,不親不疏。他從未開口問她的過去。只是,他知道,她有心事。
剛入宮時那會,她還饒有興致的陪著後宮裡的女人們玩,一年後,她大刀闊斧的直接處理掉七十多個女人。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那些女人想對付她,他本可自己動手,但她似乎挺好這一口,他就選擇壁上觀,隨她鬧,隨她玩,只在背後監視了那些女人,免得她們傷了她。
她有看夜空的習慣。之前沒有鞦韆,她站著看。後來有了鞦韆,她輕盪幾許,再看星空。有時,看著看著會如此刻泛開笑顏。
月光清且淺,在她如玉般清秀的臉上籠了一層薄霧,清澈水潤的眸子映著皓月,朦朧又神秘。
清風柔柔的吹,吃起她柔軟的青絲輕柔的拂過嬌嫩臉龐。她抬手將發捋至耳後。
不經意的一個轉首,透過重重樹影,她瞟到了遠處宮門附近的秀挺身姿。
她怔了一瞬,心道:他沒走嗎?莫非有事?喚道:「阿澤。進來吧。」
五十六個月來,他第一次被她發現。
阿澤。進來吧。
短短五音,風風韻韻,裊裊如煙,縈繞在植滿扶蘇大樹的邀月宮院內。
他的腳步聲沉穩,不緊不慢,步伐中那種成竹在胸的氣度與陳鈺陳辰,還有與這四年多來陳晴一直刻意忘記的子鈺鳳凰全然一致。
她喜歡聽他的腳步聲!
還未走近,阿澤便道:「何以這般晚了,還在院內坐著。」
看來,他也是一個很會裝的人。
陳晴莞爾:「這般晚了,你折回來,是有事嗎?」
他可從沒離開過,一直在默默看你哦!
阿澤已來到她面前,一臉明媚的淺笑,溫聲道:「聽宮人說,只要天晴,你便會遣散眾人,獨自在院內盪鞦韆。今日想起,就趕過來看看,本以為晚了,你或許休息了。到了之後,卻發現你還坐在鞦韆上。」
說著,他便繞到她身側,未詢問,便握住面前這根鞦韆的繩子,邊輕晃著,邊道:「盪鞦韆,雖說自己腳尖點地也能盪起來,但總沒有被旁人推著盪來得盡興。你抓牢了。」
又是一個妥妥的謊話精!!
陳晴握住繩子,側臉,朝他笑道:「好。」
回想當初他的孩子們盪上天時那歡呼雀躍的模樣,她想著,試試也無妨呢!
阿澤低眸淺笑,眸光柔軟似月華。他拉著繩索搖動起來,幾個來回之後,陳晴前所未有的盪高了。
她伸直腳,勾起腳尖,隨著越盪越高,風呼呼,衣飄飄,發清揚,心飛馳。
望著晃動的明月,伴著淺淺的笑聲,她的唇角越來越翹,終於綻放了久違了五十六個月的由心而發的燦爛笑顏。
霎時,繁星黯淡,明月失輝,蟲兒止音,世間只剩她清鈴的笑聲,只留有她裊娜的身影在浮動。
他依舊站在原位,溫柔的目光隨著白影來來回回劃著名優美的弧,手也在她經過面前時抓住繩子,或送力,或收力,控制著鞦韆的高度。
阿澤看的歡喜又痴迷,想著她就該這般毫無顧忌的笑,而非平時那般似帶了張面具,即便是笑,也看不出笑意。
只是,這般好景致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鏘金鳴玉的笑聲隨即被嚶嚶啜泣聲代替,緊接著便是神號鬼泣。
她兩手抓著繩子,依然昂著頭,保持望月的姿勢,可是,整個身軀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