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萬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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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五。

  錦都。

  雨夾雪,天寒地凍。

  自錦都危機化解後,錦都就無甚事,陳軍也按部就班圍攻金城。因此,陳晴無所事事,除了吃吃喝喝睡睡,就是翻翻陳鈺給他找來的小說,最後沒得翻了,實在是難以打發時間,她不得已挪步到陳辰書房。

  不得已啊不得已!

  她太清楚陳辰看啥了,本來還可以到陳鈺處找找,但現在嫂子在,她也不好再將他那裡翻的天翻地覆。

  她第一次去陳辰處翻書的時候發現屋內擱置都是大戰前夕的樣子,唯獨積了厚厚一層灰,沒忍住火氣,狠狠怒斥了看院的丫鬟,之後幾次過來,都是纖塵不染。她想著如此才能配他白衣飄飄潔癖成性的儒雅四哥嘛。

  此時她夾著一本書撐著把半舊的油紙傘走在陳辰院內,想著既快要用晚膳了索幸就直接到夫人處去等吃。

  夫人廳內放著四個暖爐,烘的陳晴臉頰發燙昏昏欲睡。

  她無精打采的翻著書聽著婆媳二人相互吹捧著各自刺繡。她抬頭瞟了幾眼她們的繡品,實在看不出有何獨特之處。

  夫人手中黑色錦緞秀著祥雲,這個自然是給陳雍的。這些日子她給陳雍陳章陳辰陳晴都做了衣裳,這讓陳晴覺得母親的愛人人有份很是公平,摸摸身上的衣服,是母親一針一線秀的縫的。啊,心裡頓感有股暖流緩緩淌過。

  邵苗手中深紫色錦秀著幾朵紅梅,不用說,這麼風騷自然是給陳鈺的。

  她想著這十個月來,她到底為他做了幾件衣裳,淡紫黛紫粉紫銀紫醬紫藍紫都看她拿過。他雖注意形象,每日都要換個幾身,但這樣做法,他也穿不完啊。

  如此想著,陳晴覺得這個嫂嫂對二哥真好,二哥真不地道,居然還找個老女人惹嫂嫂難過。陳晴很同情的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

  耳尖的夫人抬頭看向陳晴皺眉道:「小小年紀的成天嘆什麼氣。」

  邵苗忙笑道:「想必五弟定是餓了,這大半年裡五弟長高不少,自然容易餓。我們這麼繡著都忘記了時辰,瞧這天都黑了。」

  陳晴想著嫂嫂真是替我著想,只是我在為你嘆氣啊!

  二八芳齡的你賢惠體貼端莊秀氣卻得不到二哥的寵愛,我那不解風情又太解風情的二哥著實讓人唏噓!她笑呵呵道:「嫂嫂說的是,我確實是餓的緊了。」

  夫人打趣道:「沒良心的人,吃進去都不長肉。外面的風再大點,就能將你吹飛了。」遂安排丫鬟上餐。

  陳晴但笑不語,只是心道:娘啊!你不知我有多希望長胖長壯可以上戰場啊!不過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上的了,因為你是世上唯一將我當女子看待的人。爹爹知道我是女子,可他從沒將我看做女子。

  陳晴感概,當真做一輩子的公子嗎?這其實也挺好的,想必這肯定是空前絕後無與倫比的奇葩事了!

  這廂猶在竊喜,那廂邵苗銀鈴般嗓音響起:「五弟現在拔高,以後自然會堅實強壯的,還要上陣殺敵建功立業呢。」

  一番話甚的陳晴心意,立時,眉開眼笑道:「承嫂嫂吉言。」

  同時,心道:嫂嫂真好啊,我以後會在二哥面前替你多說好話的。

  夫人看著陳晴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樣子很是擔心。

  雖然提醒過她是女子,但她好像完全將自己當成男子。成天跟著哥哥們混,騎馬射箭舞劍樣樣精通。九歲前還輪流著與三個哥哥睡,後來知道是女子了雖然沒再睡,但依舊成天與他們黏在一處。現在雖然還是女孩,最多再過三年來了月事可就是女人了。如今還妄想著上戰場,怎麼辦?

  夫人想的一陣頭疼,最後扶額道:「有你爹爹和三個哥哥上戰場足夠了,你要留守坐鎮的,坐鎮後方自是一樣重要。」

  陳晴明了夫人的意思,乖順點頭。

  邵雨想著婆婆對這位養子真是寵愛,願意放三個親生兒子到刀劍無眼的戰場,卻讓他留守坐鎮錦都。

  婆婆媳婦真小姑假小叔一派和氣融融的用膳。

  談笑間,小廝來報,前線送來十萬火急的軍報要交給五公子。陳晴想著沒道理啊,金城不是勝券在握嗎,指名給她,那定與戰事無關。

  她起身離席,看著夫人與邵苗面面相覷惶惶不安的樣子,於是安慰道:「娘,嫂嫂莫擔心,想必是哪位哥哥有急事找我,我先去處理。」遂行禮,披上裘衣,撿起書,拿起傘,行如風,動作乾淨利落毫無拖泥帶水。

  陳晴房內。

  陳晴看著手中封了五道封火漆的信桶上畫著的鬼畫符,納悶著三哥怎麼不直接加七道成最高級別。在她看來五道和七道都是十萬火急無甚區別。

  她取出信件,不好預感油然而生,粗線條三哥居然寫了厚厚一摞紙。她坐下仔細閱讀,面色鄭重。

  明亮燭火下,披著雪白裘衣的陳晴面色平靜。她看向前方,目光不知落在何物上,眼神悠遠的似看到了遠在金城的陳鈺付珍陳章。

  她分析著諸人。

  若不能說服三哥,以三哥為人定會殺了付珍以絕後患。

  依目前狀態看,二哥是義無反顧的寵著付珍。若三哥殺了他寵姬,他定會記恨他一輩子。兄弟間必定出現裂痕,這不是好兆頭。

  至於付珍,國破家破親人亡,大多數人會想著報仇雪恨,但她屬於少數人。

  一,蕭翊丟下她逃跑,她心裡定有怨恨。二,她本就是個驕傲有見識的世家女子,聽聞過她出嫁前的高瞻遠矚並不輸男子,試問這種人怎麼會不曉得識時務為俊傑,怎麼會傻到替蕭翊報仇。三,子女是蕭家人,誰都知道斬草除根,她既想要活命,自然顧不得別的。四,從小到大的錦衣玉食,如今二哥能給,她豈會錯過。五,二哥此人世間極品,哪個女人不被他迷倒,付珍自然也是。

  總之在陳晴看來付珍就是一個貪慕虛榮貪生怕死毫無原則的人。但她也不會鄙視她,一個女人在亂世中只能依附強大的男人才能活命,後院裡這種女人就有幾個,她的生母也是其中一個。

  雖然在她看來留下或是殺了她與她無關,但想著二哥這回是真將付珍放心上了,頂著壓力排除眾議迎難而上也要留下她。

  不過,這也讓陳晴感到不安。雖未見過付珍,但從種種跡象看來,這女人不簡單,能將心如磐石的陳鈺打動並且榮寵不斷,這真不是一般人可辦到。陳鈺這麼多女人,哪個有過她這種待遇!

  陳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鋪紙磨墨提筆。

  既然付珍只為活命,既然二哥敞開心扉,她只希望能說服三哥千萬不要殺了她得罪二哥引起兄弟裂痕。

  完了,毫不猶豫的加了七道封火漆連夜送往金城。

  考慮到母親定會擔心的夜不能寐,遂又提燈打傘去告知一番。

  她討厭下雨,討厭黑夜,所以此刻她的感受是難受的,嫌惡的,暴躁的,甚至還有點恐懼。

  北風烈烈,雨絲橫飛,濕了衣袍,粘上髮絲,強吻臉頰,冰冷刺骨,她一路小跑。

  夫人廳內燈火閃耀。

  陳晴手捧小暖爐坐著。

  夫人用剛侵過熱水的帕給她擦臉心疼道:「這麼冷的天下著雨就不要過來了,凍著如何是好。」

  陳晴看著夫人心疼又焦急的表情,嘻嘻笑道:「我不來,娘睡得著嗎。爹爹哥哥們一切安好,娘盡可放心。」

  夫人旁邊坐下:「那十萬火急是什麼。」

  陳晴嘆了一氣:「還不是為了二哥新納的小妾,三哥認為她居心叵測要殺她,二哥不允。」

  「那你如何卻說的。」

  「難得二哥看上個人,女人嘛不就為了活命,我就勸三哥莫下殺手免得惹二哥不高興。」

  夫人戳了戳陳晴腦門道:「莫要望了你也是女人,雖說身份是公子,但總歸是女子,以後少和男子混一處。也不知你爹有何打算,他到底要你當男子到何時,女子始終要嫁人的,再過幾年…..」

  陳晴笑眯眯的看著夫人一個勁的吐沫橫飛的提醒著身為女子該如何會如何。

  她很是鬱悶。

  她覺得做男子很好,做丞相的公子很瀟灑很威風。想著將來能夠與父親哥哥們一起在戰場上英姿颯爽金戈鐵馬就心花怒放!

  讓她做回女子,她自覺不是丁點兒的心不甘情不願。

  她甚至抗拒讓她做回女子,身邊諸多女子的命運讓她覺的女子是螻蟻,不能作為只能依附男子,生與死任憑男人一句話。如嫂嫂死心塌地的愛著二哥又如何,他又不愛她!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女人卻要與她人分享男人。

  她覺得不公平,因此,她又討厭自己是女子的事實,以致讓她更拿自己當男子。

  十二月十八,金城。

  七道封火漆和五道封火漆是有區別的。

  五道:金城與錦都的距離是三天三夜。

  七道:錦都與金城的距離是三夜兩天半。

  而且,七道封火漆直接交到主帥處,主帥不在才會交給相關人員。

  午時初,散會後。

  護衛給陳雍奉上了陳晴給陳章的封了七道封火漆的分析信函。

  陳雍握著信桶瞟了眼陳章想著這兩個小子葫蘆里賣什麼,濫用職權七道火漆都用上了。

  三個兒子看著陳雍從容的從七道漆的桶里倒出一捲紙然後眉頭跳動著讀完三張紙,想著到底什麼事讓父親既鄙夷又驚訝的。

  陳雍抬眸,看向三個布滿疑雲的兒子道:「這是晴兒的信,你們兄弟有商有量我很是欣慰。」看著陳章道:「章兒,晴兒分析到位,你仔細看看,莫要鑽牛角尖了。」

  陳章上前接過信,心中埋怨這個阿晴怎麼封了七道漆!七道是隨便封的嗎?那是要主帥看的!

  再吩咐道:「看好了給你二哥四弟,什麼是兄弟同心,就是要為兄弟考慮,想兄弟所想,化解兄弟危機,團結諸位兄弟。」

  兒子們虛心受教。

  陳雍又望向陳鈺,教育道:「難得晴兒為你考慮良多,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莫要為女人傷了兄弟和氣。女人可以很多,兄弟就這麼幾個,陳家以後可是要靠你們幾個兄弟的。」

  兒子們再次虛心受教,想著父親女人很多,兒子也很多。只是他們的娘只生了他們三個兒子,五弟還是撫養的。

  陳章恍然大悟,原來付珍和爹的小老婆一樣只是為了活命,看來是自己太一根筋了。想來也是,若是真有危險,父親豈能放任,二哥豈能不察覺,阿晴果然通透啊。

  陳辰被當中一句話證住了,「二哥此人世間極品,我的三位哥哥都是世間極品,能迷倒世間任何女子」,鬼靈精的四弟,不放過任何一個,要夸一起夸,真是本性難移。

  陳鈺看完信既是喜來又是悲。

  喜的是她萬事替他考慮。世間極品能迷倒任何女子,雖然此話有些誇張,但想起大戰前夕她曾說過相似的話,他就當這話是發自她肺腑的。

  悲的是她從未將自己看做男子,不懂他為何寵愛付珍。但這也不怪她,這個緣何沒人會猜到。不過最悲的是他寵愛她人,她居然無所謂!這讓他胸口積壓了一口悶氣,讓他呼吸很是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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