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殺人越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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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五雷轟頂的震驚,是一道殘忍的血花里最後的表情。墓麼麼直起身來,掏出一塊白色絲帕擦了擦臉上血跡,扔到了婦人的屍體之上。重新戴上黑色面紗,她走出那空曠門庭,有些心曠神怡地欣賞著外面剛剛從雲朵里露出的七輪新月。

  「我說,你這個小忙有點太誇張了吧,這都已經是第七家了。」赫連蒼煜一聲輕哨,一個龐然大物飛過來,慢慢變成了那隻小獸,趴到了他的肩膀上。「對於你來說,滅這般連個六化之修都沒有的家族,還不是舉手之勞?」她收回視線,風吹起了她鬢邊的幾縷長發,將她的眉眼拂惹得那般溫柔。

  「從某種意義上,我難不成還要感謝墓貴子你的信任?」赫連蒼煜輕撫著肩上的小獸,「你這是要把隆天翻個底朝天嗎?」

  「不。」墓麼麼提起裙擺,踏過地上的屍體朝門外走去,「我不過是個沒有錢買門的窮人,想來想去,只能殺人越貨了。」

  「好了,尊貴的赫連,來幫忙。」

  「什麼?我已經幫過你了啊!」赫連蒼煜有些不悅之色。墓麼麼側過頭來看他,有些狡黠,又有些玩鬧。「可是你剛才那些是舉手之勞,不是幫忙。」

  「你在跟我玩文字遊戲?」赫連蒼煜的笑容有些冷。墓麼麼卻笑得分外甜美,信步走到那門旁,搖了搖頭說:「那不叫文字遊戲,那叫說話的藝術。好了,把這個門拆了,幫我扛回霸相府。」

  「你可以不背,反正符石什麼的,慢慢自己找就是。」砰!墓麼麼眼前一花,剛才還離自己數米遠的男人,此時已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的臉,不善的目光在喑啞的光影里,是那麼具有侵略性。他一手撐在那門上,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了自己的陰影之下,右手指輕輕撩起她肩上的長髮,放在鼻尖輕輕嗅著,垂下來的睫毛並未因將他沉冷的眸光遮住而斂去他瞳中深深的危險。

  「墓麼麼,你知道嗎,在我們那裡,像你這樣高傲不可一世的女人,是要被無數男人玩弄然後拋棄荒野餵荒獸的。」她任憑他無比曖昧地愈湊愈近,直到他的唇幾乎就要摩擦過她的。她的眸里忽然閃爍起瑩瑩的灰光,似一場絢爛大火過後,飄揚在廢墟間的灰燼。

  「赫連蒼煜,雖然不可否認你有個好模樣,可——你給我當禁臠我都不稀罕的。」她話音未落,一道銀光已出現在了他的脖頸之上。可赫連蒼煜完全不在意,更近一步,鼻息都吐在了她的眉間。

  「我知道你今天這麼做的目的,你想救白韞玉。」月色淡淡落在她眉邊,如同為墓麼麼眼角下的蛇形圖騰描上了細細的鱗。「你還有一刻時間來拆門,或者,尊貴的赫連……」她輕輕撥開他的手,滑過他的眼角,從他喉間掠過,停在他肩上,盈盈一笑,「作為現在隆天第一號通緝犯,你想去天都府喝杯熱茶,還是想去血鋒衛吃碗熱騰騰的長面?還是想讓我爹發現你背地裡還惦念他的寶貝?」

  赫連蒼煜直起身,臉上笑意濃郁得像是草原上熱烈的奶酒。「我果然還是很喜歡墓貴子的。」

  「好的。」墓麼麼走出大門外,把兜帽戴在了頭上。「門拆下來,其他的,全燒了。」赫連蒼煜顯然怔了一下,久久突然問道:「可我並未帶火石之類的……」不等他說話,她就有些嘲意地打斷了他,「別裝了,我知道你有火系的帝靈。」

  「你……」赫連蒼煜的眼神一下變得很是幽深。他驚愕之下有話要說,可看見墓麼麼那無動於衷的眼神,好半天才張開雙臂,雙手平攤。兩團似橙似橘的火苗嗖嗖從他手心裡燃起,隨他一聲輕喝,那兩團火苗轟然拔高數米,最後竟由橘色直接燒成了藍色。他一蹙眉,自他身後張開了一雙藍色火焰組成的羽翼,瘋狂地自他身邊朝前奔涌而去。

  「不要藍色,換個色。」墓麼麼後退兩步,有些嫌棄。「別那麼賣弄,正常顏色就行。」赫連蒼煜冷冷瞥過來的眼神寫滿了「我為什麼不一把火先燒死你的」的意思。然而那燃燒著的火焰還是恢復成了正常的紅色烈焰,嗡鳴著將面前的殘垣斷壁淹沒在熊熊烈火之中。

  汪若戟看著手裡的這封信,久久放下,揉了揉眉心,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去吧,讓人回來吧,不用去找了,更別去天狐族的地界。」

  「公子,你就這麼任麼麼胡來合適嗎?就不說她昨天夜裡是如何避開靜海陣的,隆天現在讓她攪和得已經不是亂成一鍋粥的問題了……幾個前些日子投靠臨仙門的小家族,都被滿門滅族,這簡直是……」

  「是啊。」汪若戟手指敲著桌子,又嘆了口氣,「是該罰了。這丫頭越來越不把我的話放在心裡了,不過好歹是把我大門給裝上了,倒也是算聽我話。好了,就不罰不獎吧。」

  「公子。」潤明扶了下眼鏡,「鬧了這麼大一出扛回來一個破門扔到家裡,說走就走了,就是擺明了撂攤子給咱讓咱幫她擦唄?麼麼這也有些太任性了,以後如果我們都不在了,她這樣可如何是好?」

  汪若戟站了起來,轉過身負手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花園,「我們總是會死在她前頭的,她有的是時間操心自己以後怎麼活著,而我為何還要操心我死之後的事?」潤明嘆了口氣,又說道:「那麼麼這般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就純粹為了激怒臨仙門?報復前些日子藺藏鋒把她和白韞玉幽會的影石賣給了柯桑?」

  「怎麼會,她啊,可能就是想搶個大門回來吧。說到這,陸炳呢,我讓他把那大門好好重新洗洗修補修補,換個樣式再裝啊,這個樣式我不喜歡。」現在的墓麼麼反倒不著急出去了,回到家就被二管家潤明給要求閉門思過抄經萬遍,竟然也乖乖地認了,一點都不帶磨嘰的。當然,抄經這活肯定不是她干。

  她趴在床上正研究一本薄薄的手冊,屈腿高高地蹺在天上,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伏案抄經的染霜,半天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主人,前幾天你出去為何不帶著我,反而讓我去約藺雀歌出來……」墓麼麼隨意地又翻開一頁,頭也不抬,「我去藺雀歌她爹的地盤殺人越貨,又拿赫連蒼煜留了個尾巴陷害了藺雀歌……」她停了一下,這才抬起眼來望著他,「怕你心疼。」

  「不會。」染霜一下直起身子,正色而認真,久久又還是遲疑地說,「可主人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我喜歡她啊。」她倒是很乾脆地承認,「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爹坑了我一票大的,我能不還嗎?禮尚往來。」

  「那個影石真的是藺藏鋒送出去的?」

  「影石?那種小事我會放在心上?」墓麼麼提高了聲調,「藺藏鋒那個老王八蛋,目的是阻撓我進丹霄宮而已。敢攔著我入丹霄宮的人,我當然會好好疼疼他了。」染霜沉默地繼續抄經。忽然,他也沒來由地又問了句:「和白韞玉無關?」墓麼麼放下了那本手冊,眉尖高高地挑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白少主,聽說了嗎,最近有七個小家族被滅門了。」幾日不見,狐玉琅好像有些神色萎靡的樣子。「然後?」面色有些蒼白緊緊閉著眼睛調息的白韞玉此時的態度,比之前還要陰冷。

  「都是些小家族,倒也無須掛齒。」狐玉琅靜靜地看著他,銀瞳里依然是那麼溫和。「嗯,都是前些日子剛歸順藺門主的家族。說來也奇怪,那陳家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那火倒是獨特,世間難有,只有火系的帝靈,才能把那整棟房子燒穿到地下數米之深。」白韞玉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狐玉琅倒是不急,不緊不慢地說著:「更奇特的是,那種帝靈之火的燒灼之下,倒是存留了一塊手帕。那手帕的材質,是冰鮫絲,雖有防火之效,但是絕對不會那般防火,知道為何嗎?因為那手帕是聖帝賜的,上面有聖帝的符文。」

  白韞玉聲音依然嘶啞而冷漠:「這件事情和你一大早跑到我這裡打擾我入定,好像沒有任何必然聯繫。」

  狐玉琅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白少主聽我慢慢說完。這個手帕是此次青藤試獎品防禦靈器,再加上火系帝級靈,你想到是誰了嗎?」

  「……」白韞玉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但還是有些無動於衷的樣子。

  「是啊,好像只有藺貴子了。你說稀奇嗎?疏紅苑的,血鋒衛的,各個都去查了,說藺貴子那日還正巧不在家。」

  「問她去哪裡了,她死活不肯說。」

  「疏紅苑裡沒有辦法,只能將她帶走。」

  「藺門主的親女兒,把好不容易投靠自己的一幫小家族全給滅了,目的是什麼?」狐玉琅反而好像覺得有趣一般,笑聲柔柔的,「沒有目的。是不是更糊塗了?」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掀起眼帘,正視著白韞玉靜靜說道:「不用糊塗,我來告訴你為何。因為你啊,白少主。」

  白韞玉冷笑一聲,很是不屑,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我和那藺雀歌不過見過數面,至於那些小家族,我根本都不知道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

  狐玉琅攤開手,手心裡出現一樣光團。久久,那光團消散,從中浮現出半塊金闕。「這東西,叫朝天闕,白少主應該不陌生。對任何一個有著護宗大陣的家族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九品陣基。想必你們韜光谷的陣基應該也是這個。朝天闕貴重就貴重在上面的符文上,這種符文,是最少八品的符師才可以製作出來,可從很久之前,會寫朝天闕的符師就已經死了。所以對於我們天狐族這樣歷史悠久的家族來說,朝天闕的存貨已是相當緊缺了。然而,那些家族滅族的那天夜裡,有人在我天狐族門外送來了這個。」

  「一萬塊朝天闕。」

  「一萬塊啊。」

  狐玉琅很是感嘆地將那金闕又收回儲物袋,望著白韞玉說:「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我說些瞎猜的夢話也是可以的吧?」

  「說吧。」

  「都知道臨仙門高高在上,從不接受小家族的投靠。可這些日子裡,突然陸陸續續有二十來個家族,明也好暗也好,都歸順了臨仙門。我就在想,為何呢?又想到臨仙門最近請了幾個老傢伙出關,會不會其中一位就是一個九品的符師呢?或者說,是那個符師的後人,繼承了數萬塊的朝天闕?可隆國有律法規定,各宗派不得私藏朝天闕更不得交易,超過額度必須上繳。為什麼呢?因為上面那位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家族的護宗大陣是他侍月軍殺不破的。」

  「至於臨仙門為何突然要私藏這麼多朝天闕,我們也暫且不提,就光說這些朝天闕他們拿在手裡也不踏實,該怎麼辦呢?方法倒是有,比如說,找些小家族占用他們的額度啊?」

  白韞玉顯然聽了進去,緊閉著的眼睛有些微微舒展開來,面色也有些狐疑,又有些肯定。

  狐玉琅又輕笑一聲,說:「那天被滅族的家族裡,朝天闕都不見了。在哪呢?還用說嗎?」

  「也或許是你們的人提前知道了,去搶奪的而已。」白韞玉緩緩說道,有些毫不客氣。

  「呵呵,白少主說的也是。」狐玉琅嘆了口氣,淡淡地笑,「可也或許是,有人為了什麼目的,向我族示好,亦是示威。」

  「為了什麼呢?」他仿佛有些苦惱一樣,望著白韞玉,說,「會不會是,為了逼我修改之前的交易,提前放一個人出去呢?」白韞玉瞬間睜開了眼睛,他眸子裡密密麻麻的全是血絲,看起來有些可怕。

  「小王爺,不要含沙射影,你是想說這事是墓麼麼乾的?」

  「白少主你覺得呢?」狐玉琅朝後靠在椅背上,很是溫和,沒有任何鋒芒和逼迫。

  「我覺得小王爺想多了。」白韞玉嗓音嘶啞,冰冷而陰鷙。「不要什麼髒水都朝一個女人身上潑。」

  「女人不假。」狐玉琅的眼神明明暗暗,看起來像是皎皎明月時而隱匿於雲翳之中,「可更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女人。」

  「所以你說,假如我讓你走了,這朝天闕是不是就是一份天大的禮物?而我假如不讓你走,轉眼之間,就會傳出我天狐族私藏朝天闕的消息呢?」

  「這般想來,這是逼著我不得不聽她的呢。」狐玉琅有些為難道。

  「不行!」白韞玉忽然很是激動地想要下床,可還沒有動彈,經脈里崩亂的化力宛如逆流而上的刀片,刮擦出一片尖銳的疼痛。「我要闖過十一府。」

  「可是……」狐玉琅顯然很是遲疑,「白少主,暫且不說是不是墓貴子所為,只說你現在這個身體,已經完全不能再繼續闖瑄明洞了。雖然黃帝尊上說過,只要能拿到十一府里的東西,你就算是……」他止住了話語,沒有繼續說下去,溫和的目光里全是誠懇,「但是,作為你的朋友,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我,要,闖過去。」白韞玉攥緊了拳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狐玉琅,黑漆漆的瞳線劇烈地收縮著,心火和心魔的炙烤,經脈之中的劇痛,迫使他就算說出這麼簡單的幾個字,都要經歷非常人所能想像的痛苦。他那眼神黑暗而陰鷙,猙獰如惡鬼修羅。

  狐玉琅久久沉默,後來,他站了起來,搖頭說:「既然如此,我會把朝天闕送回去。」

  白韞玉再次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明天夜裡,我就可以繼續。」

  狐玉琅輕輕地嘆了口氣,走出門時,忽然問道:「一個到現在還在傳聞和我有關係的女人,真的值得你這麼拼命嗎?你就不懷疑,墓貴子實際和我真的有……」

  不等他說完,電光火石里,嗖嗖數下寒光,三枚骨釘從他脖頸飛過,饒是狐玉琅反應相當神速,也是堪堪避開。

  「值得。而且下次再讓我聽見這般言語,我會和你拼命。」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將白韞玉平靜的話語攔在了屋內。而狐玉琅輕輕摸了下脖頸,看到指尖上輕微的血跡,斂去了笑意。他拾級朝前走去,身後跟上了一名身著黑裙的少女。那少女靜靜地跟在他身後,走過這片先前全部是鳥語花香的小山坡,而如今,圍繞著他們身後那處小木屋,四周已是一片死寂。

  而那座小木屋,仿佛是一片墓園裡最陰冷的墓碑。「怎麼樣了。」狐玉琅說。

  「一切如王爺所安排……」那少女說道,「白韞玉逃不出您的掌心,韜光谷也會是您的麾下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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