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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屋的老闆娘是個熱心腸,不僅送上了熱騰騰的茶水,還附了一條乾燥的毛巾。鶴子將被打濕的髮絲攏到耳後,將沿著發梢滴落的水珠用毛巾擦乾,這才捧起手邊的熱茶抿了一口。

  她還是太天真了——高杉的斗笠,不僅防曬還能擋雨……話說,他難不成是會看天氣預報出門的類型嗎誒。

  真是大意了。

  店門口供客人休憩的長凳被收了起來,留下緋紅的和傘立在濕蒙蒙的煙雨中。高杉正要解開下頜處的扣帶,鶴子突然傾過身來按住他的手腕,有意無意正好擋住了茶屋老闆娘的視線,極快地壓低聲音道:「等一下,」

  身為幕府頭號通緝分子的傢伙就不能自覺一點嗎???

  成年男性的手腕沉穩有力,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按到高杉手背上透著淡淡青色的血管。帶著水汽的微涼溫度透過指尖的皮膚傳來,這種時候高杉倒是意外老實相當配合,一動不動地任她按著自己的手,視線落在她身上沿著濕潤的發梢向下,微深的眸光最後停留在她唇間。

  幾乎是在老闆娘掀開布簾回到店鋪裡屋的瞬間,鶴子就收回手坐了回去,神色自然地拿起一旁托盤上的三色糰子,動作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高杉低低地笑了一聲,隨著嘴角微勾的語氣難抑愉悅:「你緊張什麼。」隨手解開扣帶,他將斗笠置於一旁,心情反倒在這濕蒙蒙的天氣中好了起來。

  喧囂的雨聲串連天空與大地,仿若萬千閃著細光的銀絲齊齊墜落。鶴子捏起三色糰子的竹籤,正要咬下第一口,腳邊忽然傳來毛茸茸的尾巴拂過的觸感,一低頭就看到了蹲在旁邊的虎皮貓。

  柔軟的尾巴在那隻貓的身後輕緩搖擺,鶴子伸出手,它立刻就乖巧地蹭了上來,喉嚨里呼嚕呼嚕地發出柔軟的聲音,撒嬌水平簡直傲視喵界。

  鶴子糾結地看向手中的三色糰子。

  見她仍在猶豫,那隻虎皮貓喵喵叫著,卷著尾巴就要往她的懷裡靠來。眼看就要蹭上鶴子的膝頭,她手中的糰子都半遞出去了,那隻貓倏然一僵,尖尖的耳朵陡然壓平下來,一改之前的熱情勁,突然掉頭一轉飛也似的跑掉不見了。

  貓鈴鐺的聲音消失在門帘後,鶴子一轉頭,高杉淡淡地收回目光,掏出煙管點燃菸絲,漫不經心道地湊到嘴邊抽了一口。

  夏季午後的驟雨雖急卻短,時間隨著淅淅瀝瀝的雨水流逝,灰濛濛的天空逐漸淡化,日光一點點從烏雲後展露稜角,濕潤的雨氣中也融進了微暖的溫度。

  摩挲著質感溫潤的杯壁,鶴子沉默半晌,忽然輕聲道:

  「……謝謝。」

  抬起頭,她專注地望著雨中綿柔的光影:「今天能見到信女,我真的很高興。」

  她知道高杉這份舉動這意味著什麼。

  關於這個時代的事情,從瑣碎的常識,鬼兵隊的事務,到複雜的政治格局,只要她有意,答案總是觸手可及。只要她問,高杉就會回答。

  但在涉及幕府中央深處的黑暗面時,她卻沒有這麼做。

  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更遑論各方勢力錯綜複雜瞬息萬變的政治棋局。與其說她是心中自有定數,不如說一旦詳細了解起來,她勢必會在提問的過程中將單單作為鬼兵隊軍監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暴露出來。

  在對比十年前和十年後的政治丨局丨勢,完善修補已知的情報網時,那些身為奈落才會知道的隱秘之事也會浮至表面。

  她已不會逃避自己的過去,也不會否定既成的事實,但現在要將深沉的黑歷史大大咧咧地全碼出來,一時半會兒還有些難以啟齒。

  ——「你不是想下船嗎?那就跟我去見一個人吧。」

  高杉會帶她去見信女,態度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對於她的過去,他都知道。

  知道,也不介意。

  手中的茶水溫熱,鶴子努力忽視心底泛開的異樣波瀾,身邊忽然傳來高杉低沉的聲音:

  「……你就那麼想去會津嗎。」

  屋外的雨已經小了很多,纖薄至透明。煙霧於眼前飄散,高杉托著煙管,表情被繃帶遮去了大半:「去了之後,說不定反倒會失望。」

  ……在她道謝之後居然問這個?鶴子眨眨眼睛:「我只是想去看一看。富饒也好貧瘠也好,和美麗醜陋無關,只是想知道自己出身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僅此而已。」

  細雨如霧,再過不久就會徹底消散。人流稀少的時候在茶屋歇一會兒腳就足夠了,久留可不是上策。鶴子站起身走到廊檐下,小小的風鈴轉了個圈兒,和著雨聲發出輕柔的脆音。

  「不過,我也只是打算去看看。」鶴子伸出手,幾滴細雨落在掌心,「畢竟已經離開了那麼多年,留在會津實在沒有必要。」

  聲音一頓,她無意識地彎了彎嘴角:「說來也奇怪,長州於我反而更親切一些。」

  會津是起點,長州也是起點呢。

  收回手,鶴子在細雨和斜陽中微微側過身:「雨差不多停了,我們走……」

  柔軟的黑影忽然罩了下來,眼熟的羽織像是張開的鴉翼,飄落下來蓋過微濕的發梢,也遮去了她眼底剎泛起的波瀾。

  鶴子抬起眼帘。

  十年前的光影仿佛一瞬間又在眼前重疊,不過煙雨飄搖的谷底已轉換成細雨天光的茶屋檐下。現實和過往模糊了邊緣,時間曖昧地融化在雨的光影中,空氣恍如和塵埃一同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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