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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覺察不到越來越大的漫天大雪。
直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她旁邊停下。
裹著西褲的長腿筆直修長,亦是很熟悉。
顧星檀極慢地眨了眨仿佛已經被凍住的睫毛,揚起雪中透白的臉蛋,入目是一柄撐在她頭頂的黑色大傘,緩緩移動,看向站在傘外那料峭挺拔、同樣一身肅穆沉靜墨色的男人。
忽而唇瓣極輕的翹起弧度。
莫名地想起那天在容氏老宅看到他的畫面。
說他穿這身,不像是赴宴,倒像是出殯。
竟是一語成讖。
「不想笑,就別笑。」容懷宴一手斜斜撐著那柄大傘,幾乎將蹲在墓碑前那小小的身影全部圈住,而後朝著她伸出另一隻手,偏冷調的音色在酷寒雪中,偏偏裹挾著絲絲縷縷玉質的清潤,輕描淡寫道:「回家。」
雪花一朵一朵,落在那隻骨節勻稱,完美精緻的手上,對方卻沒有任何收回的意思,就那樣遞到少女面前。
顧星檀視線停了好幾秒。
才慢吞吞地伸出她已經被凍紅的小手。
容懷宴仿佛已經沒什麼耐心,在她剛伸手時,已經微微俯身握住,觸手是比冰塊還要冰冷僵硬的手,眉心折了瞬,卻沒鬆開。
單手將大衣外套解下,不由分說地披到顧星檀身上。
他個子本就高,黑色大衣幾乎將顧星檀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
顧星檀原本被凍得沒什麼知覺,此時卻清晰感受到了溫度,一點一點,透過厚重布料,細細密密地侵入她的肌理。
她下意識側眸看他僅穿著西裝的身影,張了張嘴:「我不用……」
「你用。」
男人已經攬住她的肩膀,不允許拒絕,就這麼帶著她走向停車場。
「那你冷不冷呀?」
按理說,一般男人這個時候,應該表達自己強大的保護欲。
冷也說不冷。
然而容懷宴不按常理出牌,語氣寡淡:「冷。」
感動不過兩秒的顧星檀:「……」
剛想說冷就把衣服還給你。
下一刻。
卻聽到他幾乎消散在雪中的話語:「你大病初癒,別再著涼了。」
……
停車場一輛黑色賓利商務車。
幾乎隱藏於大雪之中。
後排車窗降下,車內髮鬢兩側略染了白霜、依舊能看出年輕時英俊儒雅的男人正遙遙望著遠處——
一身單薄卻清貴西裝的男人幾乎將傘全部傾斜至旁邊包裹得嚴嚴實實,卻掩不住身形纖細曼妙的少女頭頂。
兩人背影逐漸消失在雪中。
程惟楚讓司機關上車窗,狹長的眼眸看向顧昀之,恭順提醒:「您注意身體。」
顧昀之沒怪他自作主張,反而眼神淡淡地詢問:「他們夫妻關係不錯?「
程惟楚笑了笑,不疾不徐道:「容總是談老爺子親自為小公主選的丈夫,百年世家底蘊養出來的貴公子,無論哪方面都是優秀完美,小公主喜歡他是遲早的事,義父可以放心。」
聽到獨女的丈夫完美優秀,顧昀之卻沒有半分愉悅之情。
反而神色越來越寡漠。
放心?
他如何能放心。
顧家偌大家業,難道在他百年後,要併入容氏。
從此,世人只知容氏,不知他顧昀之一手撐起的顧氏。
顧昀之眼神嚴苛地打量身邊被他從小養大的義子。
聰明聽話,無疑是他縱橫商界最好最鋒利的矛。
可再得心意,始終隔了層血脈。
「回吧。」
程惟楚狹長眸子垂落,不卑不亢地任由義父打量,直到顧昀之閉著眼睛,靠回椅背後,交疊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才很快地攥了下。
聲音如往常恭敬:「是。」
回楓湖居途中。
容懷宴沒立刻調到最高溫度,未免她本就大病初癒的身體,承受不住忽冷忽熱,再病倒。
見她蜷縮在寬大的真皮座椅內,霸占了車廂內唯一的小毯子。
顧星檀發覺他盯著自己。
想了幾秒,然後默默地把毯子一個邊邊遞過去:「一起蓋?」
容懷宴瞥向那點邊角。
薄唇微掀,似是漫不經心般:「這就是容太太對照顧你幾天恩人的報答?」
顧星檀捧著保溫杯,正抿了口熱水,乍然聽到這話,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自己高燒分不清夢魘與現實,依稀聽到他的聲音,以及每天都有人幫她擦拭身體……
想到這兒,忽然被水嗆了一下。
咳嗽了好幾聲。
原本蒼白的臉色,仿佛落上了旖旎艷麗的海棠色,少了幾分病態沉寂,多了生機勃勃。
「咳咳咳……」
容懷宴視線落在少女沾了熱水後,終於恢復紅潤的唇瓣,大發慈悲地輕拍她的後背,「幸好,容某並非挾恩圖報之人。」
顧星檀好不容易緩過來,原本凍僵的小腦袋被欺負地開始轉動。
所以這狗男人在內涵她——
知恩不報???
日!
果然。
資本家不會無緣無故做善事!
都是有目的的!
顧星檀用毯子把自己小臉埋起來,既然嫌棄,那連一點邊邊角角都不分給他。
車廂內安靜下來。
薄毯沾染了男人身上極淡的烏木雪香,清清冷冷,卻讓人心緒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