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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半小時的演出,曲目安排張弛有度,耳熟能詳的樂曲與炫技曲目並存,奏鳴曲和協奏曲相輔相成,來之前徐彥洹還真有幾分擔心自己會睡著,可一旦身臨其境才知道,睜大眼睛看豎起耳朵聽尚且不夠,哪有時間分神。

  最後一段激昂的旋律結束,樂團伴奏們依次退場,台上的俞心橋似是做了幾個深呼吸,而後再度抬起雙手,優美的音符自指尖流泄而出。

  徐彥洹知道這支曲子,是他十八歲生日那天,俞心橋彈給他的生日禮物,德彪西的《月光》。

  柔和的舞台光像月光一樣鋪在俞心橋身上,他輕輕抬手,置於黑白琴鍵之上,恍惚間,徐彥洹以為他本身就會發光。

  像是把他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了他一樣。

  演出結束,觀眾陸續退場。

  徐彥洹將三位長輩護送到廳外,幾人在此暫別。

  演奏會之後安排了採訪,後台出口處圍著不少媒體記者,想著一時半會兒見不到人,姚瓊英和俞含章便打算先回酒店,反正來日方長。

  白薇收了來自親家母的見面禮——一條瑪瑙手串,正為該回什麼禮焦慮,也不想打擾年輕人的二人世界,便也打車先走一步。

  送走長輩們,徐彥洹自廳後面的員工通道返回。梁奕已經提前打點好看門的工作人員,徐彥洹一路暢通無阻,卻在臨近休息區時聽見一陣騷動。

  原以為是採訪的人不守秩序,走近看見擁擠的人群,聽見叫嚷聲,才察覺不對勁。

  零星的記者提問聲中混雜著一道徐彥洹到死都不會忘掉的聲音。

  「你們讓讓,彈鋼琴的是我兒媳,讓我跟他說兩句!」

  俞心橋也沒想到會來這麼多媒體。

  本打算回答幾個問題就走,孰料這幫記者不依不饒地追在他後面遞話筒,從藝術經歷到家庭情況再到情感生活,只有他想不到,沒有他們問不出。

  其中還夾雜著其他聲音。有一名五十歲上下、身材枯瘦的男人混在其中,沖俞心橋揮手,大聲喊著「我是徐彥洹的爸爸」。

  不是沒被其他人發現。有記者已經將話筒對準那中年男人,問他是誰,男人忙往前擠,去夠話筒,而就在這推搡中,俞心橋腳下一個踉蹌。

  梁奕在他右側隔了幾個人的位置,護他不及,正當俞心橋下意識雙手交握於胸前,試圖在摔倒前護住最要緊的部位,突然腰被從後面環抱住,緊接著被一個大力往後拽。

  徐彥洹用自己的身體為俞心橋擋住人群,護著他往外走。

  這裡人多嘴雜,到處都是黑洞洞的攝像頭。察覺到俞心橋的慌亂,徐彥洹靠近他耳邊說:「別怕,有我在。」

  後來在保安的幫助下脫困,把媒體遣散,徐彥洹特地交代他們把剛才鬧事的人扣留,別讓他跑了。

  警察沒來的時候,那人還掙扎著想跑,徐彥洹忍無可忍地上前,一把提起那男人的衣領,幾分兇狠地盯著他:「我有沒有說過讓你不要動他?」

  徐震今天逛到這裡看到俞心橋的演奏會海報,本來就想混進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徐彥洹也在。

  「我沒動他啊,不過是剛出來一窮二白,想問他要兩個錢花花。」徐震歪著嘴笑兩聲,「我的好兒子,六年不見長本事了,都敢叫警察來抓我了,這要放在以前不得撲通一聲跪下,求著我不要動他?」

  幾乎是立刻,徐彥洹一拳頭狠狠砸在徐震的臉上。

  徐震應聲倒地,徐彥洹再上前兩步,把他從地上拽起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要是敢動他,我就殺了你!」

  啐一口血沫在地上,徐震腫著一邊臉還在笑:「你會嗎,你敢嗎?給你一把刀你敢捅死我嗎?當年但凡你沒猶豫,老子都活不到今天。」

  他看向一旁拉架的俞心橋,視線又轉回來,嗤道:「自從為了他,選擇放下刀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半個鐘後,鼻青臉腫的徐震被警察帶走。

  做完筆錄,俞心橋去了趟附近的藥店,買完東西出來,看見徐彥洹立在潯城傍晚的黃昏中,讓俞心橋想起六年前的許多次,他的身影總是那麼孤獨。

  梁奕打來電話,說已經找到主辦方協調處理這次的事故,俞心橋寬慰他說沒事不用急,誰也沒想到會來這麼多媒體,也沒想到會讓閒雜人等混進來。

  掛掉電話,俞心橋拉著徐彥洹在隔壁超市門口的塑料椅上坐下,拿出剛買的碘伏,擰開瓶蓋,用棉簽蘸取藥水,蹲身,握住徐彥洹右手手腕,小心地往他手背上抹。

  也是在這時候,徐彥洹才知道自己的手劃破一道寸余長的口子,此刻血已經乾涸凝固。

  剛才怒不可遏,揮向徐震每一拳都不留餘地,若非俞心橋竭力阻攔,他現在多半已經和徐震一起被拘留。

  想想還挺可笑,他是律師,竟差點知法犯法,企圖用暴力解決問題。

  徐彥洹低頭,看到俞心橋垂著眼,濃密睫毛隨著呼吸很輕地顫動。

  「那個人……是剛出獄嗎?」

  「嗯。」

  「怪不得。」

  俞心橋想,怪不得每天提醒我安全事項,出門恨不得把我拴褲腰帶上。

  「抱歉。」徐彥洹說。

  手上動作一頓,俞心橋說:「你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

  徐彥洹良久不答。他看見俞心橋身上還穿著演出的服裝,白襯衫領口繫著的領結微微鬆散,仍襯得他乾淨清朗,像墮入凡間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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