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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看著陳慎之無所畏懼,毫無波瀾的模樣,頭疾莫名又開始發作,這陳慎之必然是知道朕不做沒把握之事,因此才如此有恃無恐的站出去拖延時機。
嬴政深深吐息了一口氣,就在魏豹的長劍落下,堪堪划過陳慎之髮絲之時,大步走出,朗聲道:「誰敢在朕的封禪大典撒野?」
朕……
春秋戰國時期,周天子稱天子,各地諸侯稱孤,全無有朕這個稱謂。
「朕」這個稱謂,和「皇帝」這個詞眼,全都是秦皇嬴政特有的,前無古人。
魏豹登時手腕一顫,只是砍斷了陳慎之兩縷髮絲,並沒有真的砍斷他的脖頸,震驚的抬起頭來,眼眸睜得仿佛銅鈴一般大,納罕的看向嬴政。
不只是魏豹,就連魏詹,還有丞相王綰,廷尉李斯,秦人羣臣,無一不震驚,怔怔的看著嬴政從人群中,從最不起眼的角落裡走了出來。
嬴政身材高大,步伐穩健,一步步走出來,羣臣仿佛溪流,不約而同的分支,紛紛為嬴政讓路,退向兩側。
嬴政走過來,他自是沒有騎在馬背上的魏豹高大,但氣勢一點子也不差,雙手負在身後,身材挺拔而高大,自帶一股不可逼視的威嚴與肅殺,挑唇冷笑一聲:「朕還當是甚麼人?原是一條喪門之犬。」
「嬴、政!」魏豹歇斯底里的怒吼。
之前說過,秦朝延續了春秋戰國的禮儀,男子稱氏不稱姓,嬴乃是秦皇的姓,魏豹如此連姓帶名的稱呼嬴政,乃是一種蔑視的叫法。
「好!好好好!」魏豹一雙眼球充血,幾乎從眼眶凸出,道:「我還愁去哪裡找你,今日你倒是自己個兒自投羅網來了!好得緊吶!就讓你和你的臣子們死在一處,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想殺朕?」嬴政根本不正視魏豹一樣,道:「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庸狗!」魏豹道:「死到臨頭了,還在逞口舌之快麼?你當我不知,為了祭祀封禪,你們將秦兵全都駐紮在山下,此時根本沒有一兵一卒,如何能頑抗到底?倘或是怕死,便老老實實的給我下跪磕頭!哈哈哈——」
「誰說沒兵?」對比魏豹的又笑又怒,嬴政始終持重平靜,身端辭穩。
嬴政的話音一落,但聽「踏踏踏」的馬蹄聲,伴隨著腳步聲,轟隆隆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帶著塵土揚沙,一瞬間將祭壇的四面八方全都包圍住。
「甚麼人!?」魏豹吃了一驚:「難道是秦軍?不、不對!」
魏豹自問自答,很快便看出來了,這些突然殺上泰山祭壇的人,根本不是秦軍,因著他們衣著並不統一,雖訓練有素,但與正規軍的差距巨大,且兵器十足樸素。
是章邯!
章邯迎頭騎馬奔來,舉起手中兵刃,大喊著:「全都圍起來!!一隻鳥也不能放出去!」
「是,老大!」土匪們烏央烏央衝上來,雖比不得正規軍,但架不住人數多。
章邯手下攏共一千餘人,在現代看來,這一千人數量不多,還沒學校的學生多,但在人口並不發達的先秦與秦朝,這一千人已經足夠眾多,何況魏豹帶來的兵馬,不過百十來人,仗著泰山封禪簡易行事,魏豹的百十來人有恃無恐,章邯足足多出他們十倍,那便是在有恃無恐前面,添加了一個「更」字兒。
「怎麼回事?!」魏豹還被蒙在鼓裡,對章邯大喊:「哪裡來的英雄?報上名來!別是打了自家兄弟。」
「呸!」章邯一張大鬍子臉,本就生的兇悍,啐了一聲,道:「誰與你是自家兄弟,我們家的狗子,都不生得你這幅模樣!」
他說著,翻身下馬,走到嬴政與陳慎之身邊,拱手道:「大兄,三弟。」
章邯活脫脫一個馬匪模樣,這一聲「大兄」,把羣臣嚇成了驚弓之鳥,畢竟嬴政可是皇帝啊,馬匪和皇帝稱兄道弟,這是甚麼情況?
緊跟著又聽到章邯喚陳慎之「三弟」,這一聲「三弟」,更是把群臣們嚇成了「活脫脫」的驚弓之鳥。
馬匪與皇帝是兄弟,皇帝與齊國餘孽是兄弟,這是甚麼驚世駭俗的場面?
有人從後面快速衝上來,排開眾人,翻身下馬,拱手跪地,恭敬的道:「君父!」
是公子嬰。
公子嬰奉命前去聯絡章邯,如今隨著章邯等人一同趕回,看得出來他們這一路風塵僕僕,如今天氣不算熱,只是微微回暖,公子嬰的額角已經浸出薄汗,順著鬢角滾落下來。
「君父,兒子來遲,請君父責罰!」
嬴政幽幽一笑:「不遲,恰到好處。」
魏豹登時嚇得手忙腳亂,六神無措,自己的百十來人,對抗章邯的一千人,雖是不成體統的馬匪,但足足相差十倍,如何了得?
場面登時反轉,魏豹想要趁機逃走,當即調轉馬頭,撥馬便跑,他手下的魏兵一看情況不對,也想要策馬衝突,硬闖出去。
「狗賊想跑?」公子嬰一聲冷笑,只不過他還未有出手,便聽到「嘩啦——」一聲,好似甚麼東西灑了。
只見陳慎之慢條斯理的從寬大的袖袍中掏出了一隻布包,慢條斯理的解開,慢條斯理的將布包「嘩啦」一撒,裡面的東西七零八落,頓時散了滿地都是。
眾人下意識朝地上看去……
「菽、菽豆!」
菽豆,也便是黃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