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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嘉上帶著羊皮手套的手還抓著門把,微微低頭注視著馮世真,黑沉沉的眼珠像是被冰凍住了似的,一動也不動。

  他也緊張得要死。

  馮世真回過了神,深呼吸地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容定坤的聲音從容嘉上身後傳來。

  容嘉上也活了過來,清了清喉嚨,說:「好巧,竟然碰見馮先生了。」

  馮世真讓開了幾步,讓容家父子先進了門。

  容定坤衣冠楚楚,進門摘了帽子,目光犀利地在馮世真身上一掃,朝她點了點頭。

  「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馮小姐。」

  馮世真欠身,說:「我同肖寶麗是朋友,她請我過來玩的。容老闆您這是……」

  「哦,投資拍了一部戲,今日有空,過來看看。」

  容定坤還是往日那副道貌岸然,儒雅溫和的作派,對著家裡的前家庭教師都有三分和氣,好一副禮賢下士的作派。

  過去三個多月里,馮世真和他的接觸其實並不多,但是每次見面,馮世真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容定坤對自己的排斥之意。她覺得也許容定坤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那麼不喜歡馮世真。也許是一個老奸巨滑的狐狸,本能地知道來者不善,於是散發出了強大抵禦之意。

  而如今馮世真已經離開了容家,威脅基本解除了。所以容定坤面對馮世真,更多的是漠視。他毫不在乎一個退出了舞台的小龍套。反正美麗的女孩那麼多,兒子總會愛上別的面孔,誰耐煩記住一個平凡的過客?

  電影公司的人迎了過來。容定坤不再多看馮世真一眼,被人簇擁而去。容嘉上卻沒動,手扶著門把,看著馮世真。

  他面無表情,唯有滑動的喉結暴露了他的緊張。

  馮世真也沒有做好同他對峙的準備,低下了頭,道:「我出去透透氣。」

  「可是外面冷。」容嘉上打量著馮世真,低聲說,「你穿得太單薄了。」

  不遠處的聚光燈下,拍攝已經停止了。導演正殷切地同容定坤握手,林小姐也笑容嫵媚地湊了過去。肖寶麗披著狐裘大衣,冷淡地站在一旁,看到了馮世真和容嘉上,朝她意味深長地挑眉一笑。

  馮世真悄悄瞪了她一眼,對容嘉上道:「我要回家,勞煩讓一下。」

  容嘉上讓開了。馮世真擦著他的肩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轉陰,風中夾著零星的雨滴。馮世真裹緊了披肩,大步朝門口走去。身後傳來砰地一聲關門聲。她腳步微微停頓了一瞬,苦笑著,繼而加快了腳步。

  路口等客的黃包車看到馮世真招手,立刻跑了過來。

  馮世真站在路邊哆嗦著,忽然一件還帶著體溫的大衣搭在了肩上。容嘉上雙臂環繞,把她裹進了大衣里。

  風似乎停了下來,私下一片寂靜。

  容嘉上沉默地擁著馮世真,站在落葉蕭索的街邊。

  「我很想你。」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

  馮世真怔怔地望著前方,視線卻沒有聚焦,一股酸楚往上沖,鼻子像挨了一拳似的難受。

  容嘉上的胳膊越縮越緊,眼看著車夫拉著車逐漸跑近,心裡盼望著時間能拉長,最好能停下來,讓他能多抱一會兒。

  馮世真聲音極輕,卻透過寒風清晰地傳進了容嘉上的耳中。

  「聞春里,是你爹派人燒的,對嗎?」

  一句話,就將先前還站在岸邊的容嘉上一手推進了冰冷徹骨的水中。

  車夫跑近了,看著相擁的兩人,有些尷尬。上海風氣開化,年輕情侶在路上拉手擁抱也常見,可這一對明顯氣氛有些不對。他正摸不準是走是留,容嘉上掏出兩塊大洋丟給了他。車夫識趣,抓著錢,又拉著車跑走了。

  容嘉上深呼吸,將馮世真轉了過來。馮世真面色青白,雙眼黑憧憧的,像照不進光的黑夜,一片沉沉死氣。容嘉上心中一慌,像是被一把捏住似的,費了好大勁才重新跳動起來,卻像壓了千斤磐石一般。

  他定了定神,說:「我們換個地方談。」

  「好。」馮世真平靜地答應了。

  容嘉上緊緊咬牙,帶著馮世真走到自己車邊,把她送上了副駕駛座。

  公共租界裡的奧地利咖啡館,容嘉上同馮世真坐在靠窗的角落裡。外面天氣陰霾,寒風呼嘯,屋內卻暖融融的,瀰漫著咖啡苦澀而馥郁的特殊香氣。

  侍應生端來了咖啡和一客總匯三文治。容嘉上把盤子朝馮世真那兒推了一下,輕聲說:「你應該還還沒有用午飯,多少吃一點吧。」

  馮世真低頭拿著小銀勺攪拌著咖啡,面容沉靜。

  容嘉上的目光隨著她白皙的手指轉著,問:「你怎麼知道的?」

  馮世真說:「我哥告訴我的。他知道怎麼的,我也不清楚。」

  容嘉上知道馮世勛是聽兩婧太太說的。他並不想計較庶母出賣的事,橫豎這事本就是容家的罪。

  「所以,」馮世真抬頭看了容嘉上一眼,「是真的了?」

  容嘉上沒有喝咖啡,可口中依舊泛著苦澀。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喉中像堵著棉花似的,說:「不是有意瞞著你的,我自己也才知道不久。這幾天,我不論睜眼閉眼,都在想著你們家的事,又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才好。怕你恨我,也抱著僥倖的心理,想你或許不會知道。」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馮世真說,「或者我要不知道,你打算瞞著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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