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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隨便對付了一口吃的,他把家裡通通打掃了一遍,提著垃圾下樓。臨江的夜晚已經很冷了,風凍得耳朵生疼。短短一點距離他走得很慢,扔完垃圾後也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在花園裡一個人散步。

  沒想到吳恪打電話來。

  也就是那麼幾秒鐘的樣子,梁澤有點鼻酸,說不清為什麼。他接起來沒有說話,吳恪也沒有開口。兩個人沉默著,那邊有中央空調的聲音,的確像是在酒店。

  明明有一肚子話要問,結果浪費在緩慢的步伐里,梁澤只是覺得鼻塞。

  大約他呼吸不對勁,吳恪聽出來了,問:「你感冒了?」

  梁澤也答不出。

  他鈍鈍地消沉著,半晌才說:「你怎麼還沒有回來。」

  這是一句近乎無理取鬧的話,因為吳恪明明說過,明天下午的火車到臨江。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吳恪的人生有時簡直刻板。可是今天很不同尋常,因為他並沒有任何一點不耐煩。

  他問:「想我了?」

  梁澤驀地一滯,傻傻地答:「是啊。」

  停了一陣,吳恪才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梁澤。」

  梁澤在老舊的長椅前頓足:「嗯?」

  「我愛你。」

  一個連喜歡二字也沒有說過的人,忽然開口說愛。吳恪的聲音從手機信號那邊傳過來,遙遙遠遠的,卻像一張網,把梁澤網住了。梁澤站在原地動彈不得,既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累,身體輕飄飄的像合歡花的一根絨。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他滾燙的臉頰和滾燙的心不僅沒有冷卻,反而隨之愈演愈烈。

  他忍住落淚的衝動,掐了自己一把,說:「我早就知道。」

  吳恪笑了。

  其實梁澤想問的是「真的嗎」,想問「什麼時候開始的」,想問「愛到什麼時候停止呢」,可他通通忍住了。

  吳恪一笑他也跟著笑,儘管沒有聲音。笑著笑著覺得自己傻得冒泡,忙不迭就把電話掛斷了。然而一掛斷又後悔,就在原地握著手機團團轉,高興得簡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再撥回去。萬一吳恪還在忙呢?再說心裡踏實了,多聊一句少聊一句沒什麼。

  許久許久他才往回走,人凍得像根木頭。身後一片深沉夜色,枯敗的樹枝,頎長的影子在地上拖著,但前面卻有家的亮光。

  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結束電話,吳恪起身收拾行李,不到一刻鐘便去隔壁套間向父親告辭。

  吳志森很意外:「都快十點了你到哪裡去?你不要忘了火車票我已經給你取消掉,況且現在飛機也沒有了。」

  「我知道,」吳恪扣好袖扣,「我開車回去。」

  一百多公里而已。

  見攔不住,吳志森的臉垮下來:「東西你不要了?」

  吳恪手一頓,緩緩抬起眼:「這兩天你把我扣在這裡,無非是仗著手裡有幾件我媽的遺物。本來我念在血濃於水是想跟你平心靜氣地把話說開,但是你今天不該去見梁澤。從你去找他的那一刻起我跟你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吳志森說:「兒子,這回算我不對,我也沒有把他怎麼樣,我只是——」

  「你只是想支配我,支配我的人生。」吳恪面沉如水,「最後跟你說一次,不要把你的價值觀往我身上套,我跟你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至於我媽的遺物,你想要就留給你,她已經把最珍貴的東西留給我。」

  「什麼東西?」

  所有可以用來脅迫兒子的東西都被吳志森搜刮乾淨,只差前妻的骨灰沒有從地底下挖出來。對於重情重義的兒子,他有把握拿得住。

  吳恪卻說:「回憶。」

  曾經的那些溫柔母愛,那些百般呵護,那些耳提面命才是母親留下的,最珍貴的東西,別的通通不重要。

  吳志森像被釘子釘在原地,喉嚨僵硬到無法出言訓斥。拉開門,吳恪手摸到冰涼的門把,頓住足卻沒有回頭:「聽說你的新夫人給你生了個女兒,恭喜。」

  離開酒店,夜風把人吹得驟然清醒,所有的往事跟不愉快通通拋諸腦後。

  驅車兩小時趕回臨江,到小區時正好撞見樓下的鄰居。鄰居大姐剛遛完狗,一見到提著行李箱的吳恪就問:「小吳你這是出差剛回來?難怪我早上見到小梁買了一大堆菜回來,你們兩兄弟小日子過得蠻滋潤的嘛。不過我看小梁早上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啦?要真是病了這天氣那不得了的,他人是要遭大殃的!」

  吳恪說:「我會照顧好他的。阿姨您也注意身體,晚上出來遛狗小心著涼。」

  一直到他進了樓,大姐還在對著背影感嘆:「不得了的,一表人才還有禮貌,將來不知道哪家閨女有這個福氣。」

  開門一片漆黑,他無聲無息地脫下外套,用溫水將凍透的手仔細沖暖後,才進臥室抱梁澤。

  梁澤睡得相當沒心沒肺,連有人進來都不知道。直到那雙大手伸進被子裡,將他整個人撈進懷中,又像抱嬰兒一樣抱緊他上半身,他才有了一點知覺。

  「……誰?」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是吳恪,他錯愕了好幾秒才敢確認。

  「你怎麼回來了?」

  吳恪不說話,只是帶著一身寒氣將他放倒,整個人覆在他身上,目光錯都不錯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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