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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忙了。」 吳恪抬手,打開花灑,熱水嘩啦一下淋到身體和瓷磚上,「我有點累,洗完就睡了,你方便的話幫我鋪個床。」
「好的。」
梁澤垂首走到洗水台那邊,想洗個手來掩飾自己的侷促,結果看見腳下髒衣簍里的白襯衣、黑西褲、格紋領帶,頓時更侷促了。他低頭打開水、擠洗手液,最後連自己沖乾淨泡沫沒有都不曉得,鏡子更是一眼都不敢看。
洗完,輕輕退出去,還把門也給關上了。
然後他靠著牆,深吸一口氣。到此刻才有了實感:他跟吳恪,居然真的住到一起了。
以後他們會每天見面,吳恪洗澡的時候他可以在旁邊洗手,吳恪工作的時候也許會讓他把電視機聲音關小一點,夜裡餓了他們也許會一起吃東西……
僅僅只是想到這些,他就感覺骨頭裡又軟又麻,人都站不直。吳恪剛才那點輕微的態度不好,一點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定下神,他推開主臥的門,把前幾天洗乾淨的四件套換上了。因為有輕微潔癖,所以吳恪家裡是備有紫外線消毒燈的,衣服被子烘乾後全都拿燈烤過,此刻聞起來是種織物的鬆軟味道。
剛剛換好,吳恪就從浴室出來了。他打開行李箱,把筆記本電腦拿出來充電。
梁澤跟過去,對著他蹲下的背影說:「阿恪你等我一下,我也去洗個澡,然後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吳恪停下手,回過身:「什麼事不能現在說。」
梁澤是覺得衣服有油煙味,可是又不好明講,只能另找理由搪塞:「身上出了汗,黏黏的不太舒服。」
吳恪目光輕微打量片刻,像是覺得他搞鬼,又轉回頭去整理行李箱。梁澤有點忐忑:「等等我行嗎?我儘快。」
吳恪不溫不火地嗯了聲。
梁澤飛快地去洗了個澡,洗完出來,主臥房門虛掩,縫隙里透出微弱的亮光。他抬手敲了兩下。
「進。」
裡面只開了一盞智能的床頭燈,光線柔和,燈長得像個圓形的大筆筒,裡面放上手機可以充電。吳恪坐在床頭拿平板看文件,視線微低。聽見門開,他抬頭看向梁澤,目光在梁澤的白色睡衣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才淡淡移開。
梁澤走到床邊,「那個……」
「我剛才是不是忘了把髒衣服拿出來。」 吳恪突然問。
梁澤怔了一下:「喔,是。我沒碰,還在髒衣簍里,需要幫你放進洗衣機嗎?」
「不用,待會我自己過去。什麼事,說吧。」
吳恪把平板息屏,隨手擱到枕邊,回頭見梁澤一直看著,就蹙眉問:「你想用?」
梁澤眼睛微微睜大:「嗯?」
「算了。」 見他沒有明白自己的話,吳恪也不想再多作解釋,只說,「你坐過來,我不想一直仰著頭。」
於是梁澤走過去,挨著床坐下。
今天換的這套床單被套是絲光面的,摸上去很涼快也很滑,但顏色較深,接近紺藍,襯得吳恪皮膚也泛起一層疲倦的青色。
梁澤滿肚子話,右手壓在被邊,聲音溫溫和和地開始了:「是這樣的。今天晚上齊斯宇他跟幾個人過來吃晚飯,應該都是你同事,不過我基本上不認識。他們——」
「說重點。」
「…… 好的。」 他聲音放得更低,「就是齊斯宇他說他要從我們店裡訂盒飯,還指定要我做,我問了一下大概一天會有三四十份吧至少。這個事你知道嗎?」
其實不是想問他知不知道,是想問自己過去賣盒飯會不會對他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吳恪倦怠地半躺在床上,喉結輕微滾動:「知道。我們樓里沒有食堂,大家也吃厭了便利店的東西。」
「那他怎麼會想到我呢?」
吳恪原本雙眼已經閉上,聞言慢慢打開,轉首。梁澤直直地看著他,滿眼疑惑。轉回視線,他蹙起眉,掐了掐鼻樑,「當然是我提議的。」
梁澤嘴唇微微張開。
「難怪……」
原來是吳恪提議,齊斯宇才會考慮到自己,這麼簡單的因果關係一開始竟沒想通。梁澤下巴動了動,剛想問他為什麼會這樣提議,又馬上意識到這個問題有多愚蠢。
「老闆答應給我 10%的提成,我算了算,幹得好的話一個月起碼有三四千。」 梁澤有點興奮。
吳恪像沒聽見一樣,沉默地閉目養神。梁澤抬眸,透過昏黃的燈光悄悄望著他,直到他微微側首才斂聲道:「阿恪,謝謝。」
吳恪仍然不做聲。
梁澤又說:「你說我下半年去報名參加那種酒店大廚培訓班怎麼樣,我自己是對西式面點蠻感興趣的,張師傅也說我有天賦,可以多往這方面學一學。」
「本來我還擔心學費的事,現在店裡接了這個活,學費好像也不用愁了,三四個月應該就能攢下來。」
「過段時間我先打個電話諮詢一下,不知道上課的酒店遠不遠,如果太遠的話時間成本也要考慮上。但是多出來的錢可以買個小電瓶也說不定,那樣的話交通問題也就解決了。」
說著說著,耳邊的鼻息愈發均勻。
梁澤在床沿坐著,抬眸一看,吳恪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這趟出差回來他好像特別累,眼眶微微凹陷下去,眼底也泛起淡青。梁澤屏住呼吸靠近,一點聲響都沒有地凝視著他,發現他眉心多出兩道淺淺的紋,下頜角的舊傷卻快要看不出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