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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醒川沒有否認。
煙霧後的他面孔格外冷峻,低頭不知在想什麼,一直到程開霽等得快要沒有耐心了,才動手彈了彈菸灰,「我想讓你幫他找個心理醫生,然後說服他去看病。」
「為什麼是我去說服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更聽誰的話,「你呢?」
他盯著厲醒川,目光裡帶著微不可察的審視。
「他不喜歡我幫他。」
大概是在抽菸的緣故,厲醒川的嗓子有些沙啞。
病歷紙上已經落了不少灰。
沉默了一會兒後,厲醒川掐滅菸頭站起來,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
走到門口程開霽叫住他:「如果他真的治好了,感謝的也是我不是你,你想清楚了?」
背對他停了一瞬後,厲醒川頭也不回地離開,似乎剛才那個問題他連想都沒想過。
時光如水。
轉眼過去兩周。
凌意肩頭的傷痊癒得差不多,心悸的毛病也好多了,只是仍然不能勞累。頂多再在醫院觀察一周,如果各項指標檢查都正常,他就能順利出院了。
這半個月厲醒川來得不算少,不過他們的交流並不多。有時他來了,但凌意又去了心理醫生那裡,兩人就錯過了,兩三天也見不上一面。
說起心理醫生,一開始凌意的態度有些牴觸,但耐不住程開霽的多次勸說,最終還是同意試一個療程。
一周去兩次,兩周就是四次。
第二周臨江一直陰雨連綿,天氣格外濕冷,洗過的衣服好幾天都干不透。那天下午凌意去隔壁樓見完心理醫生,回到病房時桌上多了一袋衣服。他一看就知道,是醒川家的家政阿姨替他洗淨烘乾,由醒川帶過來的。
人不在。
他馬上跑出去,問護士站的護士:「下午我是不是有訪客?」
「有啊。」護士早就跟他們熟得不能再熟,「就厲醒川嘛,他來了又走了。」
「走了多久了?」
「至少有半個小時了吧。」
居然電話也沒打一通。
回病房的路凌意走得比較慢,坐回床邊,發現水族箱旁邊有一張紙條——
「魚餵過了,今天不用再餵。」
是醒川的字。
烘過的衣服有一股陽光和紫外線的味道。凌意一件件拿出來,平平整整地掛到衣櫃裡。坐了一會兒後,忍不住給醒川發了條簡訊:「我剛剛見完醫生,你來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怎麼不等等我。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厲醒川回覆:「下午要送人去機場,晚上我再過去。」
凌意對著手機怔怔出神。
半晌後,大忙人謝思昀破天荒打來。
「思昀?今天怎麼有空找我。」
電話那邊微微嘈雜,似乎是在什麼活動現場,還有主持人的聲音。謝思昀走開一段距離才壓低聲音:「你看沒看娛樂新聞。」
凌意坐在床邊,低著頭淺淺一笑:「你又有什麼大新聞了?」
沒想到一向頑劣的謝思昀這次卻沒笑。他默了片刻,說:「不是我,是醒川。不過確實也怪我,要不是因為我,別人也不會把他看成我的緋聞對象,更不會去跟蹤偷拍他。」
話音剛落,他就把網頁截圖發了過來。
一道簡練而聳動的新聞標題躍入凌意眼中:緋聞男友疑已結婚生子,謝思昀竟甘當第三者?
有清晰配圖,看背景像是在醫院,不過不是這間醫院。畫面里一男一女並行,很相襯。濛濛細雨中,男人右手打傘,左肩完全露在外面淋著,女人牽緊半大的孩子走在他的蔭護之下。
三人均是正臉,只給中間的孩子打了碼。但凌意仍能輕易認出那是小樹,因為打傘的是醒川。
「你認識這女的嗎?」謝思昀突然發問。
「我……」
凌意想說不認識,因為他的確沒有見過。圖片上的女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樸素廉價的衣著,清湯寡水的面容,但卻是個美人胚子,身材也很高挑,尤其是包裹在牛仔褲里的一雙長腿,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不認識」三個字到了嘴邊,轉了一圈卻沒出口,凌意上頜收緊。
「到底認識還是不認識。」謝思昀有點兒著急,「我是真的不認識,這是誰啊,為什麼醒川會跟她拉著小樹?」
「不認識……」凌意的目光聚焦在圖片上,「應該不認識。」
「什麼叫應該?」
「沒有見過,但我覺得她有點眼熟。」
越看這個女人的樣子,他心裡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只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是。」謝思昀語氣猶疑,「我總覺得她跟小樹長得有點兒像,尤其是眼睛和嘴。」
一語驚醒夢中人。
單眼皮,淺淺的輪廓,微翹的唇峰。小樹的樣子浮現在凌意腦海,並且慢慢與眼前的這個女人重疊在一起。
兩人同時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沉默蔓延。
啞然片刻後,謝思昀問:「醒川有沒有跟你說過,小樹的生母是生是死?」
凌意嗓音遲滯:「沒有。」
那件事醒川很少提,連謝思昀也只知道個大概,箇中細節並不清楚。
兩人一同沉默半晌,思昀說:「我還得回去工作,不能聊太久。咱們也別亂猜了,一會兒要是醒川回我電話我第一時間告訴你。他也真是的,手機完全是個擺設,現在聯繫不上他,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