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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她有個孩子。很小的一個小嬰兒,圓圓的臉,四腳朝天睡在嬰兒車裡,除了吃就是睡。不對,還會笑。小樹從生下來就很愛笑,一見到厲醒川更是愛笑,口水鼓著泡沫從嘴角直往下淌還是笑。

  「懷他的時候查出的癌,生完更沒錢治,疼得受不了了我相好的就總給我打針。我也無所謂了,反正就這一兩年好活,能多掙一點是一點。」徐筱潔一邊說一邊沖孩子彈舌,「笑一個,笑一個。」

  厲醒川這個黑面神,偶爾也會逗一逗小樹。他把手指伸過去,小樹就會輕輕含住,他把臉靠過去,小樹就會用腳丫子蹬上來,真正的蹬鼻子上臉。

  那以後醒川的每次外出幾乎都跟筱潔在一起。醒川想抽菸,筱潔陪著,筱潔想打針,醒川負責把她綁起來。他們不常聊心事,只愛聊臨江的風土人情。

  月光所照,皆是故鄉。他們一起想家。

  有一次筱潔毒癮犯了,醒川把她抱在懷裡,她抖得整個床都在震,身體一陣冷一陣熱。許久後慢慢平復,她大汗淋漓地躺在醒川懷裡,很淺的聲音跟他聊天:「你這麼喜歡孩子怎麼不自己要一個,當兵不許結婚?」

  屋裡關著燈,什麼人也沒有,小樹的爸爸不知道是第幾次進戒毒所了。

  「我這輩子不會有孩子。」厲醒川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她。

  她一邊冷得發抖,一邊捧腹大笑:「沒見過比你還傻的人,人家說著玩的,你倒當真了。難道你沒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對情侶約好一起跳樓殉情,結果一個往前跳,另一個往後跳?」

  醒川說:「也許另一個只是恐高。」

  筱潔笑得流出了眼淚:「醒川,我知道我們錯在哪兒了,我們名字取錯了。我叫筱潔,但我偏偏是最髒的,你叫醒川,結果你從來沒有清醒過,好諷刺。」

  醒川把他說過凌意的那句話說給她聽:「自甘墮落的人才髒。」

  筱潔一聽,卻滿臉戚然:「你說得對,我就是自甘墮落。」

  原來有些話當著一個人的面可以說,當著另一個人的面就不能說,醒川這才明白。

  「知道那個凌意為什麼反悔嗎醒川,因為你太不會說話了,你是我見過嘴最笨的人。」筱潔仰面看著他,用一種很受傷的眼神。他也看著筱潔,他當然是懊悔的,但同時更覺得淒涼。他說:「你說得對。」

  「我話還沒有說完。」筱潔無聲地流淚,一雙手徒然揪住他的領口,「你也是我見過最值得託付的人。醒川,我求你一件事,你答應我,我就送一件禮物給你。」

  「你說。」

  「我死了以後你做小樹的爸爸,把他培養成對社會有用的人,不要像我,我是社會的渣滓,誰見了我都能吐口唾沫。」

  醒川說:「不包括我。」

  「我知道不包括你,我就是要拿話激你。」筱潔哭著笑,「我就喜歡看你急。」

  他們是絕對的知己,最純粹的友誼,可惜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你答不答應我?」

  「好好活下去,自己照顧小樹。」

  「你不肯答應?」

  「我跟凌意有約在先。」

  先來後到,醒川不能辜負凌意。

  筱潔手一松,險些翻下床去,伏在枕頭上痛哭不止。她把一輩子的委屈全在那一晚發泄出來,她告訴厲醒川,本來自己不至於墮落到這樣無可救藥,是一個叫楊斌的人,當年在火電廠因為一時之氣軋掉了她爸爸兩截手指,她們家求告無門,媽媽又是聾啞人。她逼不得已出去賣,最後跟著男友輾轉來到邊境,家人只當她死了。

  她還拿出一張照片,說:「你看,我沒騙你,以前我比現在還好看,初中就有男生暗戀我。我身邊這麼多男人,只有你對我不動心。」

  厲醒川把照片收起來,讓她好好睡一覺,有的仇不需要她來報。

  一周後,筱潔將禮物送到他手上,是一夥以販養吸的人下一次交易的時間地點。因為線人只聽他的,特警抓人時破例讓厲醒川也持槍隨行。激烈交戰中筱潔明知醒川穿了防彈衣,還是固執地替他擋了一槍。

  「你看我多壞,我就喜歡看你急……」筱潔最後一次躺在厲醒川的懷裡,還在逗他笑。

  她把沾滿鮮血的手伸出去,厲醒川猝然握緊。

  「醒川……」筱潔是笑著咽的氣,「你欠我一條命。」

  作者有話說:

  第26章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筱潔死後,仍在服役的厲醒川把小樹養在退伍戰友家裡,一年後才將人接到自己身邊。孩子長得快,厲醒川假又少,每見一面都像是第一次見似的,覺得小樹又跟上次看到的樣子不同了。

  不過,他越長越像筱潔。單眼皮,鵝蛋臉型,圓圓的小鼻子,見誰都是笑模樣。最後將他從戰友家帶走時,他已經會走了,也會稚聲叫爸爸、爸爸。

  不管願不願意,從筱潔死的那天起厲醒川就已經是小樹的爸爸,這是他一輩子放不下的責任,想丟也丟不開的「包袱」。

  幾年彈指一揮間,小樹竟就這樣大了。

  昨晚醫生給他配了藥,吃完後口裡苦得直返酸水,夜裡起來吐了兩三次,直到天蒙蒙亮才堪堪睡著。凌意一整個晚上忙著給他換床單、換衣服,幾乎沒怎麼合過眼。等小樹終於安穩睡下,他仍然毫無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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