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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有人來推凌意進手術室。畢竟才二十出頭,沒經過什麼生死大事,他緊張得嘴唇發白。

  「你家人呢?手術後誰照顧你。」護士問。

  「就我自己。」他不肯多說。

  這趟是瞞著他媽凌素慧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拿錢出國,開始真正的新生活。

  當天下午厲醒川刻意晚來,到的時候手術已經開始。

  繼父的病房沒人,只有床上擱著一套衣服。剛要走,護士進來撞見了他,「隔壁二號床的病人你認得的對吧,來,他的東西交給你。」

  一個透明無菌袋,袋底有件金屬物。厲醒川用食指和中指夾住袋口,視線移至袋底。

  「是個臍環,從他身上取下來的。」

  「現在打臍環的越來越多了,差不多每周都能遇上。不過我是覺得……」

  護士閒聊未停,厲醒川眼前浮現那張白淨清秀滿是雨水的臉,瘦得比書寬不了多少的腰。他把袋子拿起來看了一眼,然後收進外套。

  當天晚上,麻藥過勁的凌意疼得睡不著,連翻身都做不到。

  病房裡只開了一盞小燈,傷口刀割一樣,他輕微呻吟,一額頭的汗。不知道幾點鐘時,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你的東西,自己保管。」厲醒川將裝臍環的袋子丟在枕頭邊。正要走,一隻手卻輕輕將他袖子拉住。

  「等等……幫我叫一下護士……」

  聲音聽來很虛弱。他低頭看了眼袖子上的手,面無表情地按下了呼喚鈴。

  不出一分鐘護士就趕了過來,問:「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凌意囁嚅著說不出口。身經百戰的護士笑著湊近,聽到一半就說:「想排尿排不出來是吧,等著,我幫你想辦法。」

  頭頂的白熾燈倏然亮起,厲醒川微微抬眸,看見病床上那張白得發灰的臉。凌意眼皮上都掛滿冷汗,絞著唇沒說話,不知道忍了多久了。

  很快護士就端來熱水,把熱毛巾擰乾後敷到他下腹。掀開被子,厚厚的紗布遮擋住血腥的傷口,凌意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喉嚨間壓抑地倒吸氣。

  「你過來,」護士招呼一旁的厲醒川,「幫他按著毛巾,我給他按摩一下。」

  房中死寂。

  「過來啊。」護士責備,「你們不是同學嗎,這點忙都不能幫?」

  厲醒川終於走過去,臉色相當難看。

  「來,按著這兒,輕點兒。」

  赤條條的下半身就這樣裸露著,再沒有比這更清楚的。一隻大手隔著毛巾按住他下腹,五官朝向白牆。漸漸的凌意被按得劇痛,額頭豆大的冷汗簌簌下落,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歇在床邊的右手手腕。

  厲醒川皺了皺眉,沒把手抽出來。

  不知是緊張還是怎麼,半晌一滴尿也沒出來。

  護士皺眉打趣:「你這是頑疾啊。」又看向旁邊只貢獻了兩隻手的厲醒川,「會吹口哨嗎?」

  「不會。」厲醒川語氣冷硬,慍意明顯,似乎下一刻就要起身走人。

  「這麼大的小伙子怎麼連口哨都不會吹。」

  厲醒川眉頭一緊,抽開被凌意攥著的手,拿出手機直接外放吹口哨的聲音。

  「夠不夠響。」他低聲諷刺,「不夠我再接個音箱。」

  「……」護士嗔怪地剜他一眼。

  凌意眼睛一紅,扭過頭不再言語,沒多久卻被小腹上的手摁得生疼。為了不出聲,他緊咬牙關,上齒與下齒磕出輕微的聲響。

  片刻後,後腦卻被人推了推。艱難地轉過頭去,只見厲醒川淡漠地看著他,「疼就喊。」

  凌意雙唇緊抿成一條線,硬是沒再發出一個音節。

  長久的折磨過後,夜漸漸深了。護士走的時候關了燈也關了門,厲醒川出去洗手,脫下的外套隨手扔在椅子上。凌意渾身像從剛從水裡撈出來,後頸一片濡濕。

  不多時,厲醒川回來拿外套,穿衣服時聽見側蜷在病床上的人低聲道:「今晚謝謝了。」

  他拉上拉鏈,沒理。

  「小時候我見過你。」凌意瘦削的背凸出脊骨的形狀,「七歲的時候,當時你沒看見我,我記得你騎一個深藍色的變速車。」

  那次是凌母帶凌意來的,母子倆在舊黨校門口守了一天,最後尾隨吳仕千回到近在咫尺的小區,見到了跟他匯合的厲微母子。

  彼時的凌意並不完全懂得這些事,只記得那天等得腿都酸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媽媽卻始終不肯走。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凌素慧來找吳仕千,儘管最終沒有相見。

  「我那個時候就在想,你好高啊。」他聲音很低微。

  「你到底想說什麼。」厲醒川冷靜地看著他。

  凌意沉默片刻,緩慢地翻了個身,抬眸的樣子顯得有些固執:「我的事你別告訴別人行嗎?就當這些事沒發生過就行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

  他指用一半的肝換來五十萬的事。

  厲醒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既然覺得不光彩,當初又何必答應。」

  凌意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動:「這是我的事。」

  —

  這一夜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

  幾天後厲醒川再來醫院,手裡提了幾個塑料飯盒。一進繼父的病房,他媽皺眉,「不是跟你說我們倆吃過了,不用你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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