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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那就好。」
「伯父,」方懷業三句話不離自己此行的目的,「上次跟您說的事您考慮得怎麼樣?」
「什麼事。」賀立先不知是健忘還是裝傻。
「選新任董事長的事。」
聽到這裡,賀嶠轉開了頭。
他的確不想插手榮信的事,但對於誰才是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他心裡有自己的判斷,只是沒有立場去說。
坐了一會兒,他決定出去抽根煙透口氣。
這間jw的設計是典型的西式風格,四四方方,兩座雙子塔之間隔著一個富麗堂皇的噴泉,酒店跟公寓、庭院花園之間以敞篷電車接駁。
他挑了輛四人座的車,耳朵聽著鳥叫蟬鳴,眼睛不自覺地瞥向路旁。
月明星稀,精心育護的木荷高大葳蕤,並次栽種的馬蹄蓮錯落有致,白色心形葉片托著淡黃色的蕊。
視線輕輕掠過,然後卻忽然滯住。
那是……
「停一下。」
電瓶車慢慢剎停。半晌沒等到下一步指示,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一片小花園。
花園中面對面站著一男一女,離得遠看不清長相,只能看見女子滿身琳琅精緻,耳垂上的珠寶吊墜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男人身材高大,肩寬背挺,額前幾縷頭髮被風吹散了。
是方邵揚跟王可彧。
他們似乎在爭執什麼,王可彧拿著手裡的包往方邵揚肩上狠狠地砸,發泄完脾氣後又背過身去捧緊臉,方邵揚一碰她,手就被她揮開。
賀嶠抿緊唇。
方邵揚不是在酒會現場嗎,什麼時候出來的,被王可彧叫出來的?
看來他們的感情的確是很好,否則以方邵揚的個性絕不會容忍她這麼鬧。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方邵揚是最沒有耐心哄人的,三句話不合意轉身就走。
眼前的這一幕令他莫名其妙想到一句老話: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他心裡忽地悵然若失。
—
「方邵揚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走還是不走?」
「我說了再給我三個月時間,等這邊的事辦完我自然會走。」
王可彧氣得眼眶通紅,手包拼命往他肩上砸:「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方邵揚巋然不動:「方懷業不會拿我怎麼樣。」
「找人開車撞你還叫不會拿你怎麼樣?」兩道滾燙的眼淚從臉上唰地流下來,「這回是腿,下回就是你的命了。你要幹什麼我不管,可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救回來就是我的,我不准你繼續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
「他是我大哥,撞我只是警告我。」
「說這話你自己信嗎?」她音量驀地拔高,「我相信你不會對他怎麼樣,但他對你念過一點手足之情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了方邵揚。」
「行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心裡有數。」
「方邵揚你過河拆橋!」
王可彧上氣不接下氣,臉上的妝全花了。
「我救你的時候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只要你能做到,讓你做什麼都可以。現在我讓你放棄賀嶠趕緊出國你做不到?」
不管她如何生氣著急,方邵揚就如同一塊頑石,始終沉默不語。
王可彧罵他罵得沒錯,這種時候顧念手足之情就是愚蠢。可事實是方邵揚還沒狠到那種地步,他的壞是有底線的。
他自己心裡明白,就算有一天榮信真的到手他也不會毀了它,更不會拿方家怎麼樣。他希望其他人正視自己,但那不意味著他已經喪心病狂到不擇手段。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別人怎麼說他不會去理,更不會改變心裡的想法跟步調。
見他擺明了不願意再跟自己聊下去,王可彧從包里掏出什麼東西扔到他身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邵揚從地上撿起來,是包戒菸糖,他唯一能接受的那種口味,在國內很不好買。
緘默地站在原地,一轉頭卻瞥見路燈下有道熟悉的目光,匆匆對視一眼後很快斂低了眸。
他快步走出去:「賀嶠。」
離開的背影稍頓。
方邵揚追上他,條件反射想拉他胳膊,不過還沒碰到就及時收住了,轉而插進西褲口袋:「這麼巧。」
「嗯。」賀嶠目視前方地面,聲音挺輕的,「這麼巧。」
「你怎麼會逛到這來。」
賀嶠揚了揚右手,方邵揚這才注意到他指尖的火星。
「出來抽菸?」
「嗯。」
兩人緩步並肩,走在靜謐清香的小徑。賀嶠想起如今他也抽,禮貌性問了一句:「要來一根嗎。」
方邵揚說:「你抽就行。」
賀嶠輕輕點了點頭,煙湊到微啟的唇間,薄薄的一點澀在齒間蔓延,「怎麼不送送王小姐。」
方邵揚也料到他看見王可彧了,因此並不意外。「你剛才聽見了?」
「聽見什麼。」賀嶠彈掉菸灰,淡淡地笑了下,「這點分寸我是有的,不會去偷聽別人說話,更何況是你。」
更何況是你……
方邵揚鼻根緊了緊,止步不前:「別多想,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賀嶠走到前面以後發覺身邊的人不在,回頭看過來,兩人有了今晚第一次對視。
這條路靜得出奇,偶爾有一輛空電車從後面駛來,流動的前燈在他們身上一掠而過,把那種無止境的沉默照得格外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