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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蹲在陽台上看著客廳里的她,歪起腦袋很困惑的樣子。她只好笑著招招手,用很溫和的語氣說:「小狗,看這裡。」
她現在是老了,但年輕時極為清麗動人,當年在榮信追求者絡繹不絕。只可惜錯誤地相信了方永祥,原本平靜的生活變成無可挽回的悲劇。
幸好還有個兒子在她身邊。
邵寧燭一直覺得,自己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留下邵揚,這跟名利權勢沒關係,她只是單純地愛這個兒子而已。對著外面這一城安寧熱鬧她消極地想,如果有一天連邵揚也不記得了,她還能從哪找到活下去的勇氣?
電視節目看得人昏昏欲睡,客廳安靜得連悟空打呼嚕都一清二楚。晚上十一點邵揚拿起車鑰匙要走:「媽,我出去一趟,你睡吧不用等我。」
「這麼晚了到哪去?」
「不到哪去,我去找嶠哥。」
邵寧燭不說什麼了:「路上注意安全,有話好好說別吵架。」
開著那輛二手的奧迪,方邵揚迎著雪趕到曾經的那個商場門口。說他有心機也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也罷,他就是不吝於用一切手段挽回他們兩個的關係。比如之前帶悟空出門,穿賀嶠給他買的衣服,又比如選定這個賀嶠最容易心軟的地點。
這個時間商場當然已經打烊了,就跟上次一樣,滿街的商戶幾乎都黑著燈,只有一兩家便利店還在營業。
他把車停在路邊,坐在上次躲雨的那個位置沉默又倔強地苦等。
賀嶠會來嗎?
沒有答案。
比起下午雪已經大了不少,可還不夠大。邵揚希望它大一點,再大一點。身上的外套不夠暖和,他就把下巴藏到衣領里,兩手揣兜,後腳跟慢慢點地。
今晚像是一次賭博,如果賭贏了他們就還有一絲轉機,如果賭輸了……
賭輸了他就接受公司安排長駐印尼。
不,不會輸的。
賀嶠一直都很在乎他,那次找來以後主動把傘給他遮,自己肩膀都淋濕了也無所謂。賀嶠還會熬夜替他改ppt,倒時差跟他煲電話粥,教他打網球、開車、滑雪。
想起從前種種,邵揚的視線慢慢有點兒模糊,但他裝作是臉上的雪化了,拿袖子胡亂地擦了幾把。
嶠哥一定也不捨得吧?
跟一個人朝夕相處這麼久,想要放下談何容易。只要一想到從今往後吃飯、工作、休息的時候身邊再也沒有他,心裡就像是缺失了一大塊,呼呼地冒冷風。
坐沒多久他的手腳就凍僵了,發間也落了好多雪,可是路過的車卻越來越少。是啊,馬上就到12點了,有家的人誰不是趕著回家去?誰會像他一樣坐在這兒發呆。
「幹什麼的?」
只有商場的值班保安還在繞場巡邏。
「等人。」
「大過年的你在這兒等什麼人?」
「等我老婆。」他低著頭,用一個撿來的樹杈子在地上慢慢劃拉。
保安頓時來了興致,一拉褲腿坐在他旁邊侃侃笑道:「被老婆趕出來了吧?雪下得這麼大居然都不讓你進家門,這得是犯了多大的錯啊。」
邵揚沒好氣地反駁:「說了我就是在這等他而已,他愛我愛得要死,怎麼可能把我趕出來。」
「嘁……」保安壓根兒不信,自顧自坐旁邊抽菸,瞅著他劃出一個模糊的「嶠」字。
「你老婆的名字?」
「嗯。」
「小喬,呵,美女的名字啊,你老婆應該挺漂亮的吧。」
邵揚也沒解釋,只是悶頭應了聲:「那當然。」
「喲呵,一點兒不謙虛……」
「實話實說而已。」他用樹枝慢慢加深這個嶠字,「他本來就特別好看,好多人上趕著追求他。」
保安嘶了一聲:「那她怎麼就選了你呢?」
這也不能怪人家眼拙,方邵揚此刻的確不怎麼周正。心情抑鬱了一整天,臉上的鬍渣冒了頭,還跟流浪漢一樣坐在台階上,難道指望誰覺得你特別有出息?
「不知道,可能我臉皮比較厚吧。」
再冷的冰山也經不起一條大狗的死纏爛打,只可惜大狗把人追到手以後不懂得珍惜。
聊了會天,保安又背著手踱到別處去了,留他自己在原地繼續蹲守。很快連街邊的便利店也關了門,偌大的一條馬路好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寂靜又漆黑。
撥出的電話一直是無人接聽,方邵揚猜到自己大概已經被拉黑了,不管再打多少遍也不會讓賀嶠想起還有他這麼一個人,還有他在等他。
零點時分連個人影也沒有。
他拍掉身上的雪,躺在台階上看頭頂綻放的煙花,明明絢爛無比,落在眼睛裡卻是黑白的。
希望在一點點凐滅,而他挽留不住。
將近一點時他給遠在國外的孫冠林打電話拜年,凍得發紫的嘴唇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新年好啊老孫頭,還能聽出你徒兒的聲音吧。」他故作輕鬆。
老孫笑罵幾句,又把他師娘拉過來跟他講話。他師娘問:「老東西你怎麼這麼土,不知道打視頻電話嗎?」
「哎喲忘了,邵揚你給我換成視頻打過來吧。」
方邵揚連忙說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難不成在方家你連打個電話的權利都沒有了?」
「不是……我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