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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一枚竹筒扔在腳下火盆里,噼里啪啦一陣響,韓頃冷冷一掀嘴角:「君臣幾十年我還不知道他。倘若他有心追究,景順十一年就會追究,處死溫擎的旨意發出去前就會追究,真等得到今日?放心罷,溫鏡進去是自找死路,我就等著皇帝替咱們斬草除根呢,也不枉我替他忙前忙後這麼多年。」

  當年景順帝就沒有手下留情,沒道理事到如今故人皆不可見了反而手軟,韓頃心裡好整以暇,若論體察聖心,論對皇帝的了解,他自信天底下無人能超過他。

  白玉樓上穆白秋正邀溫鈺手談,穆白秋落一子奠定勝勢,冷不丁溫鈺問:「為何忽然改奏表。」

  穆白秋不答反問:「那麼溫樓主又為何同意了呢?」

  溫鈺沉默良久,臉上已沒有昨日鑰娘生辰宴上的歡欣:「因為你說的或許有理。沉冤昭雪,若這個『冤』帝王欽定時原沒有受蒙蔽,只怕…」

  他一搖頭:「且讓他進去試試,或許呢。」

  風流蘊雅的客人微微一笑,附和道:「或許呢。」

  …

  清心殿前殿,景順帝看罷奏表沒言語,半晌才屏退左右朝溫鏡問:「這是溫擎當年留下來的?」

  ?哪來的重要麼?溫鏡躬身答道:「並不是。」他心下微疑,怎麼跟設想的不一樣?最不濟,父子兩個怎麼也得為著含冤而死的溫貴妃抱頭哭一場吧?忽然溫鏡心裡陡然升起一些警醒,不能說這些年一直在查,否則皇帝會不會覺得他是帶有目的接近?雖然事實如此,但這恐怕犯皇帝的忌諱。

  「是前兩月偶然得知。」溫鏡略一思索,將鍋一股腦扣在興平侯頭上,說是他臨死前透出的消息,想求自己救命。興平侯楚家和雲氏不睦多年,著手查些雲氏的錯處這說得通。至於興平侯是怎麼查到的,您把他從地底下傳上來問他去呀。

  果然景順帝神色一松,向溫鏡招招手,待行到龍椅跟前又握一握溫鏡的手,又在他鬢角拍一拍,嘆道:「好孩子,你聽說這些話能來問朕,朕很高興。」

  溫鏡躬著的腰覺出一些僵硬,他聽見上首的老者絮絮的聲音:「…楚氏小門小戶出身,外貌小謹,內實險詖…」

  「慣會在這些邊邊角角上讒佞…」

  「…多少年前的舊事…犯上謀反之人說的話,不可信啊。」

  不可信?溫鏡手心洇出一層汗,您查證了麼為何就認定不可信?他喃喃問道:「是因為臣母家也是犯上謀反之人?」所以我說的話也不可信?

  景順帝握著他的手緊一緊:「你母妃是你母妃,你母家是你母家,至於你,你是你,就更與他們無關。好孩子,」景順帝語重心長,「這件事當年真相到底如何,早已無從論處,你且看如今朝中,幽州眼看又要起戰事,千頭萬緒,重提舊案只會朝綱失穩,釀成大禍。」

  幸而景順帝撫在溫鏡手背,若是摸在手心便能摸出一手的冷汗。溫鏡頭垂得愈發地低,掩飾自己顫抖的嘴唇。他恍然驚醒,原來、原來壓在他們兄妹身上重逾千鈞的冤屈、刻骨的仇恨,在他的另一位至親的眼中是如此地無足輕重。十餘萬白骨覆雪,二十年忠魂無歸,擱在帝王案頭俱抵不過四個字,朝綱失穩。

  那麼為何,為何要答允自己問生母身前事?白玉鳳璧貼在溫鏡胸口激起一片冰涼,為什麼做得如此深情模樣?龍鳳呈祥,鳳乃皇后徽幟,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若非是你這真龍天子心中認定之人,為何要賜鳳佩?

  是了,忠臣良將命重幾何,尚重不過安穩二字,區區一名女子又有多少分量,一枚鳳佩已是全了夫妻一場的情分。我說翻案,你說翻案即是大禍,我以為你是受了蒙蔽,沒想到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溫鏡終於明白他們錯得離譜,怪不得出來前溫鈺再三叮囑言辭不可太過激進,原來如此。同時他也明白過來為何韓頃從金陵回來並沒有動作,他進宮又不能瞞得過韓頃,韓頃卻根本沒有阻攔。

  上首景順帝字字句句問:「孩兒啊,你可明白?」

  溫鏡腦中飛速思考,奏表是溫鈺寫的,臨進來前他看過一眼,措辭十分克制,沒提伸冤,只一條一項稱述一遍事實經過,溫鈺也的確囑咐過,只須稱述,莫提伸冤。

  清心殿的龍涎香熏得人腦仁疼,溫鏡勉力撐起心神。

  只見他抬起眼睛情真意切:「得知此事臣晝夜難安,自從去歲見駕,臣多蒙陛下照拂,陡然知道家中犯此重罪,深覺惶恐,覺著有負陛下聖恩…」

  「…今日斗膽進來,原想著先輩之過,臣卻也願意受罰,沒想到陛下如此寬宏,只當做陳年舊案,臣實在是…」

  手心掩在袖子裡擦一擦,反手覆上皇帝乾癟蒼老的手,他坦然與景順帝對視,眼中是一派感念:「東北邊戰火重燃,陛下本就忙碌,臣還拿此事讓陛下煩心,實在心中有愧。」

  景順帝細細打量他一番,終於笑起來,笑得寬容笑得慈祥:「怎麼還稱臣與陛下,什麼時候稱一聲『父皇』。」

  溫鏡拼上一輩子的演技順從開口:「兒臣遵旨。」

  他臉上笑得感懷又赧然,心裡頭則想,不給我媽正名,還想讓我認你這個爹?呵呵。他一隻手被景順帝交疊抓住,另一隻手緊攥在袖子裡,腦中響起某一夜他和李沽雪對峙時說的氣話:我們一家子反骨,父輩沒做成的事情我們一定把它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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