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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殿怎麼看怎麼和溫將軍的案子脫不開干係,很可能是罪魁禍首。旁的不說,朱明就是無名殿的人,他死前雖然沒有親口承認,但是榮升台、陽記和那幫神秘的三稜錐殺手,怎麼看怎麼和無名殿之間的關係都是千絲萬縷,無名殿沒得洗。

  而這沒得洗的仇人之徒,溫鏡沒有把他的身份告訴溫鈺,不論他知不知情、不論他目的如何,溫鏡都不應該替他隱瞞。溫鏡諾諾:「哥,我錯了。」

  溫鈺卻沒答,只是神色僵硬地瞪著他,半晌問道:「無名殿一向神秘,你如何得知的他的身份?」

  溫鏡老老實實:「他親口承認。」遂將擂台和縣府的事情細說了一遍。

  溫鈺聽了,過得很久才泄氣一般又在他臉上拍一拍:「知錯就好。」又笑道,「能耐了你,瞞得這許久。」

  「你不怪我?」

  「唉,」話到這份上溫鈺嘆道,「他肯承認,他肯幫你,至少說明他本人沒有惡意。你…」

  你這幾年也不好過。年年訪長安,獨自上崑崙,一碰采庸就魔怔,幾次練功出岔子,若非次次偶得貴人相助哪裡活得到現在。看他如此自苦,自家手足能好受到哪去,溫鈺試探著問:「你方才說別信他?是…?」

  溫鏡閉著眼睛,夢囈一般念著那一夜聽過的話:「已經兩清,再無瓜葛。」

  剛剛還裝模作樣替李沽雪開脫一句的溫鈺點點頭,內心則在想,好,兩清了好,你們之間兩清,正好輪到我這做兄長的和他算算帳。

  不過這帳一時半刻沒能算成。

  兄弟倆一頓長談一不留神談到天明,溫鏡頭一天睡得太久也並不覺得困頓,溫鈺剛剛告辭去軒房歇下,恰逢這時晨起宮裡派人來探病,看見溫鏡醒來便說起陛下有意賜宴,要表彰年初二那日他的救駕之功。

  今日來的不是之前那位張公公,年紀要輕很多,眉宇間很是機靈的樣子,他道:「倉促是倉促了些,可是眼看望日要開大朝會必是要迴鑾的,溫大人可別覺著輕慢。」

  溫鏡稱不敢,嫌皇帝輕慢,他不如嫌自己腦袋多。況且正月十五不僅是大朝會得回長安,還有祭祀太一蠶神都要去北禁苑前頭山上的太和殿才能辦,再不回長安禮部一班大人恐怕得抬著棺材板來咸福宮。

  且九嶂寨已經完事,皇帝再在咸陽,溫鏡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麼事。

  他還不知道他就是皇帝心心念念的大事。

  表彰救駕之功,溫鏡以為會是一大票人,當時的情形雖說禁軍有些拉胯,旁的人細論都沒有大錯,咸陽府只有府令和司兵吃了掛落,沒有罰就是賞,所有官員都可說「救駕有功」。沒成想,到得紫雲閣溫鏡發現,這宴除了皇帝就倆人,一個是他另一個是李沽雪。

  別看就兩個臣子,皇帝卻賜下整面大宴,五十八盤各色時令冷盤、菜餚羹湯、飯食點心將食案擺得滿滿當當。溫鏡眼睛睜得老大,咱們真的沒見過這個世面。他專心致志研究面前的菜,心無旁騖,與尋常別人面聖形成鮮明對比。旁的臣子總是拘著規矩,哪有放開正經吃飯的,要不手腳不知往哪放,要不偷瞄聖上的也很多。

  可是溫鏡沒有多看皇帝一眼,他盯著菜盯得可謂專心致志,企圖以此忽略另一邊坐席上飄來的視線。

  昨晚上之後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雙雙被召進宮,此時溫鏡感覺到對面的目光似有若無往自己身上罩來,不自在極了,起初還可忍耐,後來生生被看出三分火氣。

  看什麼看?

  這時上頭皇帝忽然發問:「溫卿,蓼花宴乃咸陽本地士子間風行的菜餚,據聞你從小在南邊長大,北地風味可還合你的胃口?」

  這是張晏吉的安排,聽聞溫鏡在揚州長大皇帝卻授意不能選揚州菜色——賜宴哪有依據臣子的口味定的,太打眼。選宮裡制式的宴又太過隆重也不相宜,不如就選本地菜,這樣方顯得隨意,還親切。

  這頭溫鏡未能知道皇帝的這番苦心,他還在心煩。但他越生氣越要笑,他笑眯眯直面皇帝:「陛下厚愛,席面口味豐富別具一格,只是這酒略有些腥氣…實在有些飲不慣。」

  他音色清冷,語調尋常,可是口吻要說不說不知哪裡帶出些婉順之氣,比嫌惡淺,比抱怨重,輕描淡寫似喜還嗔。

  對面李沽雪臉都要氣歪,你在幹什麼,你在撒嬌嗎?當著我的面?

  就是要當著你的面。

  景順帝沒有怪罪溫鏡,反而道:「這道鹿胎酒確實腥氣四溢敗人胃口,朕也不喜。來人,換應季的拂雪。」

  李沽雪三番五次的眼色溫鏡置若罔聞,反而饒有興味:「拂雪?倒是好名字,不知用何物作底?」

  景順帝道:「是用黃蕊白梅釀成,怎麼溫卿於釀造一途還有些造詣?」

  「陛下說笑,」溫鏡微笑,「臣只是覺著這名字好。」

  正月驚春,霜吹雪繁,百花未發梅花新,咸陽城裡,紫雲宮中,金卮杯底,落梅樹下,青綠衣裳的俊秀臣子漫漫嘆道:「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亂梅如雪,拂一身還滿。滿殿寂靜,皇帝率先面露忡愣發起呆,這下子誰還敢說話,內侍宮人一方面沒見過這麼發呆的陛下,一方面沒見過這麼僭越的大人。最後還是張晏吉哎呀一聲贊道:「溫大人武官出身沒想到還有如此文采,實在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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