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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譴責地看著李沽雪。他大哥雖然有時是個事兒逼,但大部分情況下不是個特別愛計較的小肚雞腸。不對,即便他內里計較到天邊兒去,面上也不大會顯露。唯獨他們家的《春山訣》是一枚逆鱗,一撩必炸。溫鏡不明白世上為什麼有這種非要戳著別人肺管子說話的人,溫鏡相信,若是李沽雪願意,他也能風度翩翩察言觀色,說出口的話沒一句不討人喜歡。

  可以沒一句不討人喜歡的李沽雪偏偏就要招貓逗狗。

  因溫鈺日日去苦敘大師跟前兒晃來晃去,跟點卯似的,為的是演一個「誠惶誠恐,坐臥不安」,也為著若有應召而來的江湖人到了他能第一個見一見、摸摸底細,還為了自證清白:我日日在此,沒空做別的。他這邊分不出功夫,便只得跟溫鏡打了招呼,叫他防著些李沽雪。

  溫家這位長兄,原意是叫自家弟弟離這人遠一點,各種意義上的,但溫鏡理解成了要盯緊點。兄弟倆對「防著」有些理解誤差,一個說的是「遠著」,一個聽的是「盯著」。

  因此溫鏡好好見識了一番李沽雪的招貓逗狗。他仿佛是沒注意到兄弟倆的這些考量,就跟撒歡似的閒不住,拉著溫鏡滿山撒野,不見峰沒一處逃脫他的魔爪。

  他清晨早起在山道上遇見個給什麼佛殿挑水的小和尚,覺得人家圓頭圓腦憨態可掬的十分有趣,便悄悄在人家水桶底下黏了兩塊磁石,自己則蹲在樹上悄悄看著,看著人家小師傅挑水死活挑不起來,明明累得不行,挑來的水反而比平日少,眼看又要到了開早課的時候,再去挑來要誤時辰,急得要哭。

  李沽雪蹲在樹上哈哈大笑。

  溫鏡呢,溫鏡沒笑,他默默走過去拍一拍小和尚的肩,說還有幾桶,我幫你挑了。末了沒忍住,在人小和尚的腦殼上摸一把。

  正值高秋,六合不見峰滿山的楓葉漠漠,一霎長風西去,萬頃楓林盡染,溫鏡仰頭看著李沽雪衣袍上落了一片楓葉,蒼勁的紅划過他玄色的前擺,落木蕭蕭而下,黑衣獵獵生風。溫鏡便伸手接住了那片凋落的葉子,無奈道:「你再笑大聲點?」

  李沽雪在樹上猶自笑得前仰後合,笑嘻嘻瞥溫鏡一眼,忽然他驚呼一聲,身子後仰,雙臂在空中胡亂劃拉兩圈,眼看馬上就要掉下來。溫鏡一驚,身形竄起,穩穩架住他,一臂攬著他落了地。

  「幹什麼,幾歲了?頑劣。看著人模狗樣,你家裡師長怎的將你寵成這般性子。」溫鏡順嘴數落。

  他這是平日裡訓自家銳哥兒的口吻,沒留神順出來,誰知聽見這話李沽雪靜了片刻。

  又哪裡有人寵他,這般性子才容易叫人放下戒心不是。他佯裝從樹上墜下原只是跟溫鏡開玩笑,可人真的把他接住了,他卻反而不知該如何反應,便沒能第一時間掙出溫鏡的懷抱。

  片刻,他沖溫鏡笑笑,搶了溫鏡手中的楓葉而後撤出半扶著他的懷抱,不動聲色地拉開兩人的距離,假裝拿著葉子湊到近前看著,嘴裡貌似漫不經心道:「我家師長…我從前沒有這般逍遙的日子。」

  相逢這麼久,這是他頭一回提及家中。門派,師長,親緣,父母,他一句也未曾說過,溫鏡豎起耳朵。

  第21章 二十一·冶遊天氣冶遊心

  李沽雪又閒話幾句,語焉未詳,溫鏡卻覺得似乎聽懂了一些。

  他覺得這是李沽雪在說,師長很嚴,少時習武,功課繁重,沒有玩兒的閒暇。溫鏡很是聽說過一些高門大派里弟子們過的日子,是溫鈺從前說給銳哥兒和他敦促他們用功的,說那些弟子們日日考評比試,每日裡功課有八個時辰,功課不好的話整個師門都沒人正眼看你,飯都吃不飽。

  後來溫鈺還說,哪像你們兩個啊,有人圍著教著哄著,你們姐姐每過半個時辰就打發人來給送點心。溫鏡聽著十分感動,也十分不敢動,覺得心有戚戚,害怕他哥一個狠心給他扔到什麼門什麼派裡頭去。

  嗎的這不就是我以前初三高三過的日子嗎。

  這時李沽雪順手搶走溫鏡手裡的水桶:「我惹的麻煩怎勞阿月替我擔罪責?我去挑水,你跟著便是。」

  溫鏡依言跟在身後,抬頭看看他活蹦亂跳的背影就有了些憐憫。自己前世在那邊上學,那會兒還能好歹帶個手機聽個歌兒,再偷偷讀個閒書什麼的,這個世界的娃兒能幹啥呢,可也太慘了。

  可是很快他就不再同情李沽雪,他甚至懷疑李沽雪是不是有什麼獨特的體質,別的不愛找,偏愛找麻煩,一刻沒找著麻煩就渾身不舒服那種。兩人沒走幾步李沽雪又惹了個麻煩,大的那種。

  起因是兩人路過一座伽藍殿,裡頭供著十八尊僧伽藍摩,卻也尋常,只是殿後有一方小小的池塘,青蓮池上客,不蔓不枝,倒很有些清淨意味。

  經過是李沽雪這個手欠的,往池邊一蹲,從階上探出半個身,喀嚓一聲,折了一枝。

  還拿在手上甩啊甩的。溫鏡無言片刻,恨不得去揪他的耳朵,斥道:「…哪兒的花你也敢采?寺廟的蓮花是好折的嗎?前面殿裡就是佛像,你也不怕神佛看見了怪罪。」

  「什麼花爺不敢采?」李沽雪衝著他笑得恣肆,腦袋上發間別著早先從溫鏡手上搶去的楓葉,很是不倫不類,「阿月,你著相了。豈不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我這是,咳咳,殿中本無佛,青蓮亦非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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