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他們的前方散落著很多低矮的棚子,有貨櫃改造,有的搭著塑料布,牛毛氈,冒著熱氣的簡易爐子提示著這裡面住著人。
那些棚子排列毫無章法,也沒有任何避忌,最近的甚至就緊靠著垃圾山,如果遇上地震,垃圾山滑坡頃刻就能掩埋。
「沒人我們來做什麼?刨垃圾嗎?」葉銳嗤了一聲。
「大家分頭行動吧,小心,雨天路滑千萬注意別摔了,這裡擦傷割傷不得了,太髒了。」顧添皺著眉頭再次囑咐。
他自然是帶著謝憫一起,兩個人撩開最近的棚子,借著外面的光線,裡面磚頭,石板,泡沫搭建的簡易床上躺著一個人。
骨瘦如柴的身材,胸膛的起伏示意他還活著。
屋裡散發著霉味和排泄物的味道,顧添喉頭滾了幾滾壓下了胸中翻湧,攔住了謝憫的腳步,掏出包里的照片,走了兩步伸到那個人頭上方。
「看看,認識這個人嗎?」
躺在床上的人往顧添方向側了側頭,嘴裡吐出一個字:「不」
然後是不斷的呵氣聲,就像拉著破舊的風箱,顧添忍著噁心又問了遍,對方這次連話都懶得說,輕輕搖了搖頭。
顧添拉著謝憫出了棚子,張嘴望著天深呼吸了兩口,立刻捂住了嘴巴,裡面和外面的味道真的很難說,誰比誰更難聞。
「這些癮君子遲早吸死……」
謝憫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棚子,說了兩個字:「快了。」
其他幾個人一頭扎進破舊的棚戶區,這會早已看不到影子。
兩個人在不能稱之為路的垃圾堆旁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謝憫鞋子的綠色網面被濺起的污水染成了深色,顧添穿的淡米色休閒褲,小腿後面被污水浸濕,薄薄一層貼在腿上。
「你這鞋子怕是不能要了。」顧添盯著謝憫的雙腳。
「回去刷乾淨又能穿,哪有你那麼講究。」
前方二三十米處拐出一個人背對著他們,一步一挪往前走。
他沒穿鞋,髒兮兮的雙腳陷在淤泥里看不出本身的顏色,腳踝鼓出一個大包,全身瘦骨嶙峋,各個關節凸出,大腿比成年人的胳膊還要細。
暗色的皮膚松垮垮貼在身上,顯出骨架的紋路。
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又髒又破看不出顏色的短褲,外露的皮膚上遍布紅疹瘀點,雙腿皮膚多處潰爛,雨水一淋,紅色黃色的順著腿往下淌。
小幅度搖晃的雙臂上,結痂未結痂的針孔密密麻麻聚集在手肘,小臂位置。
這是一個在正常社會出現,普通人絕對會退避三舍的人。
顧添拉了謝憫一把,自己緊走兩步,伸手想要搭在對方肩頭又縮了回來。
「站住。」
顧添低聲呵斥,對方緩緩轉身,臉色蠟黃,枯樹皮一般的臉上,雙頰凹陷,兩隻眼睛空洞無神。
他一張嘴,紅包,白斑散布在因為門牙脫落已經萎縮的牙齦上,顧添不由得退後了兩步,舉著照片搖了搖。
「見過這個人嗎?」
對方嘴裡發出嚯嚯嚯的怪音,又像笑又像哭,他不回答朝著顧添褲兜的方向抬起了右手。
顧添摸出煙盒遞出去又縮了回來,抽出一支煙遞給他。
「別廢話,警察找人呢。」
他的手依然沒有縮回去,見顧添不懂,舉起左手虛握搖了搖大拇指。
顧添掏出打火機扔給他,他把煙餵進嘴裡抖著手打燃了火機。
顧添也不準備要了單手揣進褲兜,搖了搖照片:「見過嗎?」
他還是那樣張著嘴,熱氣一熏,牙齦的紅包破了一個,滲出血絲,他舌尖一舔輕輕搖了搖頭。
顧添咬牙切齒,拽著謝憫繼續往前走。
那個男人舉著煙站在原地,雙眼眯了眯,臉上緩緩扯出一個笑容。
對講機里時不時傳來另外幾組報平安的信息,他們沿著垃圾山邊緣轉了半個多小時,勉強走了大半。
一群人不知道進進出出了多少個棚子,一個能提供線索的人都沒找到。
下了一上午的雨終於停了,太陽從雲層中露出了半張臉,陡然升高的溫度把垃圾山的味道烘托得更加濃烈。
密不透風的雨衣里,襯衣已經濕透了好幾處,顧添摘下兜帽,徹底拉開拉鏈,把雨衣大敞開,解開了襯衣最頂上的兩顆鈕扣,他埋頭湊近鎖骨聞了聞。
「這衣服沒法要了,回去就得扔了。」
謝憫嘖嘖兩聲壓下了那句:就你講究。
兩個人繼續轉悠,遇到結束尋寶的拾荒者也上前詢問。
面對顧添,有的拾荒者緊緊護住背簍,一臉警惕,生怕被他搶去了半天的勞動成果。
「難道他不是來了這?」顧添不禁疑惑,畢竟這一路還有很多其他地方。
「雲升物流已經結業了,倉庫也空置了,齊耀去幹什麼?並且他和高昇平可能根本算不上認識。除了倉庫,附近全都是跟收廢品撿垃圾有關的,他來尋求自我回收嗎?」謝憫篤定齊耀一定是來了這裡。
「找完再說吧,路邊的廢品回收店,有的裝了攝像頭。如果實在問不到線索,一會回去我們挨個問問誰家有保存久的監控記錄,借來看看。」
謝憫說完立刻又想到思路安慰顧添。
顧添舔了舔嘴唇,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來的路又爛又窄,即使晴天也開不了多塊,那些攝像頭說不定就拍到了副駕駛座的人的側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