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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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子裕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幽深的眸子裡恢復了冷清。

  的確,聽到鳳南歌方才說的那些,他被刺激到了。

  他倒不是害怕鳳嘯寧藉此出兵攻打他,也不害怕鳳嘯寧會對秦笙笙做些什麼。他害怕的,是聽到他們夫妻恩恩愛愛,目中再無第二人的場面。

  他不承認自己羨慕,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妒忌,然而事實是,他們的恩愛,真的狠狠地揭了他的傷疤。

  十五年,五千多個日日夜夜,更何況,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

  除了他,誰還能體會、箇中滋味。

  美好青春,付與斜陽殘垣,他的心,就像是個遲暮老人,已經飽經滄桑,再難回復往昔。

  他很矛盾,一方面,希望聽到秦笙笙與鳳嘯寧婚後不愉快的消息,另一方面,又暗自祈禱秦笙笙能幸福一生。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深愛吧,她真正好,他才真正欣慰。

  長指在榻上游離,余香尚存,讓他以為,她是真的來過。

  這是天意嗎?他原本決定放下,偏偏被她女兒給攪亂,讓他觸景生情,被揭的傷疤那,感覺都滲出了鮮血。

  再次閉眼長嘆,慕容子裕無力地倒在了鳳尾雕花的榻上。

  春風拂窗,撥動著水晶珠簾,發出輕輕的脆響。

  寢殿內的燭火微微搖曳,一夜孤枕,燈花空老······

  待到慕容子裕再次睜眼時,已是天光大亮。

  只迷瞪了一秒,他便立即翻身坐起,身上的薄被無聲落地。

  看著薄被,他暗自詫異。

  昨夜他就那樣傷情地睡著了,並沒有給自己蓋什麼薄被,是何人如此大膽,違拗他的旨意,進這內殿為自己蓋被?

  正欲大聲向外喚人,目光卻被榻旁一個身影給吸引住。

  她坐在腳凳上,將雙手擱在榻邊,頭枕著雙手就那樣趴在榻側,一頭烏黑油亮的髮絲披散在枕畔,只露出半張精雕細琢的側臉。均與的呼吸聲淺淺入耳,顯然還在沉睡中。

  難道,這丫頭就這樣趴著睡了一夜?

  慕容子裕眼色一暗,心頭翻起了細微的波瀾。

  她不是走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此?

  想必,這條被子也是她給自己蓋上的,可是她為何要這麼做?

  一連串的疑問在慕容子裕的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

  他悄悄下了榻,並沒有驚動還在酣睡的小人兒。

  他本就不怎麼關心別人,別人要怎樣是別人的事情,只要不打擾到他,與他又有何干係。

  理了理身上凌亂的衣服,慕容子裕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快走到房門口時,他腳下一頓。

  稍稍遲疑了片刻,他一個轉身,又往寢殿內走去。

  平靜無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地上那條薄被,輕輕蓋在了那嬌小的身子上,然後再無停留,大步離開了正凰殿。

  就看在是她的女兒份上,只此一次破例,再無下次。

  一見帝王終於從正凰殿裡走了出來,廖然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跪在地上嚮慕容子裕問安。

  慕容子裕定定地看了廖然兩秒,方才道:「平身。」

  廖然起身,正欲開口,慕容子裕卻一抬手,「寡人知道你要問什麼,如你夫人所料想的那樣,你要找的人,的確在裡頭。」

  一段話,把廖然一早醞釀的話給化解了無形。

  唉呀媽呀,這皇上太神了,居然能猜到他要問什麼,更神的是,皇上還知道是心蘭要他來正凰殿找人的。

  既如此,想必皇上也猜出了鳳南歌的身份,那他也就不能再遮掩什麼了。

  廖然躬身道:「皇上,恕屬下無能,沒有發覺公主途中有異,這才讓公主中途溜走,跑到了這正凰殿中,還請皇上責罰。」

  說罷,他又要跪,卻被慕容子裕一個手勢阻止。

  慕容子裕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大殿,朝霞初映,院子裡百紫千紅,百般嬌媚,或許是因為她女兒在裡面的緣故吧,他才覺得今日的花兒開的格外艷麗。

  目光迴轉,再次落到廖然身上,「寡人說過,這正凰殿是秦皇后的居所,誰都不可以入內。看在她特殊的身份上,加之年幼無知,寡人這次就不與她計較。只是,你好生看著她離開,再不可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否則,寡人決不輕饒!」

  「臣不敢,臣遵旨!」

  廖然目送慕容子裕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遠去,這才對身邊的一個下屬道:「快去把本將的夫人請來。」

  「是,將軍!」

  正凰殿

  鳳南歌睜了睜迷瞪的眼眸,想抬起頭,才發覺,自己的脖子竟僵硬的直不起來。

  「我的祖宗,您終於醒了?」

  鳳南歌抬眸,一張帶著焦急的臉赫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僵硬的脖子,低聲道:「那個,對不起,心蘭姑姑,我讓你擔心了······」

  心蘭原本焦慮的心,在見到鳳南歌這一剎那頓時安穩了下來,哪裡顧得上埋怨,只盼著這祖宗沒有被慕容子裕那冷血給掐死。

  見她安然無恙,還睡得那麼香甜,心蘭也是打心眼裡佩服這位,一邊為這位整理著衣裳,一邊將其攙起身。

  「公主殿下,只要您無恙,奴婢就已經千恩萬謝了。聽姑姑一句勸,這裡不是殿下該玩的地方,殿下還是早些回鏡花國去吧,也免得聖帝聖后擔心。」

  心蘭好言勸說著,兩人走到了寢殿外的院子裡。

  鳳南歌四下張望,沒有看見慕容子裕的身影,心裡滋生出一絲惆悵。

  她在一處石椅上坐下,望著滿院子的花花草草,惆悵竟深了些許。

  心蘭蹲在她跟前,拉住她的手,溫婉地道:「公主殿下,奴婢昨夜已經飛書去了鏡花國,聖帝聖后已然知曉殿下即將回國,若是殿下再耽擱,只怕聖帝他老人家那······殿下,還是不要讓聖后擔心的好,到時候,她若是為了殿下,又與聖帝生了嫌隙,殿下心下也會不安吶。」

  聽到心蘭的規勸,鳳南歌也是為自己的母后擔憂,同時,還有自責。

  她也知道,自己這次實在是有些胡鬧了,竟讓多年和諧恩愛的爸比媽咪爭吵,鬧的整座皇宮雞飛狗跳,要是媽咪還在傷心不已,她是難辭其咎。

  可是······

  昨夜那孤寂的一幕不斷在她腦子裡回放,她的腳就像生了根一般,生生邁不出去。

  鳳南歌睜著略微懵懂的雙眸,看向心蘭,認真地問道:「姑姑,你說,慕容大叔他,每天都是這樣一個人過夜的嗎?」

  心蘭一時語噎,沒想到事到臨頭,殿下居然問她這樣的問題。

  思索了片刻,心蘭如實道:「慕容皇帝是一國之尊,後宮佳麗何止三千,只要他在牌子上輕輕一點,便立即有妃嬪陪伴,何來一個人過夜之說。」

  「可是,我兩次見到他,都是見他獨自一人,看上去還那麼······傷情,他根本就像是一個孤家寡人。」

  心蘭一愣,隨即笑道:「那只是巧合罷了,奴婢倒是聽說慕容皇帝近來寵著一位貴人,還給了那位貴人的父親提升了高級品的官職,一身可謂是榮寵的很。」

  鳳南歌默了默,終是不相信,手托著香腮,喃喃道:「不是說大叔心裡只有我娘親一人嗎,為何還會有寵妃?難道前夜鳳凰樹下,他的憂傷都是假的嗎?」

  「公主殿下······」

  心蘭握住鳳南歌柔軟的小手掌,耐心解釋道,「任何事,都經不過時間的洗禮,愛情亦如此。一段情即便多年放不下,但在時間的沖刷下,也會變得越來越淡。人,為了自己,終歸還是要好好地活著,何況他是尊貴的帝王,又豈會為了一段兒女私情,讓意志消沉,不管朝堂與百姓。所以,公主所見到的,只是慕容皇帝偶爾回憶所帶來的片刻傷神,但並不傷及他。公主多慮了。」

  說完,心蘭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口才。

  這還得感謝從前在秦笙笙身邊耳濡目染,秦笙笙就像是一位超脫紅塵的仙人,塵世上的事情,總是看的通透,看的理智。

  雖然,這位仙人最終也難逃情債兩字,但面對事情,終究始終淡然。

  鳳南歌也是在若有所思,即便自己無法完全理解心蘭的話,可是她覺得心蘭說的有點道理。

  「但是,為什么爸比媽咪,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的感情依然那麼深?」

  一想到自己的父母總是在人前毫不遮掩的親昵與恩愛,南歌又覺得心蘭的話不能全信。

  心蘭真心頭疼,也黔驢技窮,再沒有好的說辭。

  「這個嘛······因為······因為這兩件事情不一樣······哎呀公主殿下,咱們是在說回國的事情,幹嘛您一直要討論慕容皇帝的私事,這可不是殿下您以往的風格啊。」

  心蘭索性轉移話題,不再與她探討愛情的幸福與苦惱。

  鳳南歌悻悻地嘟著嘴唇,不再理睬心蘭,雙手依然撐著下顎,盯著艷麗的牡丹,自顧神思······

  宮門外,一雙繡花足停駐。

  蘭貴人抬眼看著正凰殿赫然三個大字,眼底湧起諸多情緒。

  皇上他一夜未歸,就是因為這座大殿進了歹人的緣故嗎?可為什麼沒有聽到有關於處置歹人的任何消息?

  唇角泛起苦澀一笑,強制咽下心頭苦澀,在侍女的攙扶下,走近宮門。

  廖然見到她,施一禮,「見過蘭貴人。」

  蘭貴人略有意外,好奇地問道:「廖大人?您不是一直在皇上跟前當差嗎,怎會在此出現?」

  「回貴人的話,廖某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護送一位尊貴的客人,特在此等候。」

  「哦?尊貴的客人?」

  蘭貴人心中越發好奇,正欲追問,忽聽裡頭傳來一道好聽的女聲。

  「哎呀姑姑,你煩不煩,一大早地就在我耳邊嘮里嘮叨,都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可是你這嘴就沒有閉上過······」

  蘭貴人聞聲朝宮門裡望去,猛然瞧見一位天仙似的小姑娘坐在院子裡,滿院子的花兒開的可謂是五彩繽紛,可她居然比鮮花還要嬌艷,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一種悶堵的感覺暗自滋生。

  她攥緊了手裡的帕子,陰陰地問道:「廖大人,不是說,這正凰殿裡不允許有外人進入嗎,敢問廖大人,在您夫人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是何許人?」

  不等廖然回話,蘭貴人瞪視廖然一眼,冷笑道:「廖大人莫不是以為你夫人可以隨意出入正凰殿的緣故,就罔顧君令,私自帶著一個不明來歷的丫頭,想蠱惑君上?」

  廖然聞言,只稍稍一愣,便嚴肅地回道:「蘭貴人何出此言?裡頭的,正是皇上要廖某護送的貴客,貴人如此說,不僅置廖某不忠不義之地,還污衊了皇上的聖言!」

  「哦?那本宮想知道,昨夜傳聞中的歹人,如何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小丫頭?」蘭貴人步步追問。

  廖然抬起頭,直視蘭貴人道:「請恕廖然不能回貴人的話。廖某斗膽奉勸貴人一句,這正凰殿的事情,貴人還是不要打聽的好,非聽非視,對貴人只有好處,絕無壞處!」

  「大膽,你竟敢跟我家娘娘如此說話,我家娘娘可是貴人,小心我家貴人告訴皇上,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隨身侍女怒斥著廖然,很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哼,正因為你家娘娘是貴人,更要恪守宮規,不要去做皇上不愛看到的事情,廖某這是好意提醒,若是貴人一意孤行,廖某隻得言盡於此!」

  「你······」

  「住口!」蘭貴人一抬手,示意自己的侍女不要再爭辯。

  廖然說的沒錯,是她一時竟忘了,這正凰殿是禁地,更是皇帝心頭的禁區,若是她執意打破砂鍋問到底,依慕容子裕冷血的性子,必定會處罰自己。

  心頭的苦澀越發多了些,縱然很是不甘,蘭貴人還是移開了腳步。

  臨行時,她又忍不住側頭偷偷看了裡頭一眼。

  這一細看,蘭貴人的手指攥的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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