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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惜君沒有受過多少凍,她用手搓著泛紅的臉蛋,於是,程景雲讓她將禮品拎著,程景雲把她的圍巾取下來,重新圍了一次,包裹住她的臉頰和耳朵。

  「咱們去問問。」程景雲說。

  兩個人又在薄雪地里走出了兩串腳印,鄰居家門上掛燈籠、貼春聯,程景雲這才察覺到張枕書家裡連新的春聯都沒,更別提燈籠和門神畫,鄰居家沒人應答,程景雲還是堅持著拍了好半天的門。

  終於,裡頭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是蒼老的聲音,以及無比謹慎的兩個字:「誰啊?」

  「您好,打擾了,我是隔壁張枕書的朋友,他是不是不在家?」

  「他不在。」

  「勞煩了,您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他十天以前就不在了,聽說是日本人開著車來找的,我們都不知道,也是在胡同里聽見瞎傳的。」

  也不知道鄰居的話里有幾分真相,總之,他在盡力地撇清關係,很怕別人誤會自己和張枕書熟識。

  程景雲問:「您知不知道,為什麼帶他走?」

  「我不知道,你甭問了,甭問,我就是小老百姓,真的不知道。」

  和鄰居的對話就此終止,門沒開,程景雲聽見門裡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了,他看了湯惜君一眼,只見湯惜君皺起了眉毛。於是,兩個人只好全都轉身。

  身後站著一個穿著布襖子的、微胖的婦女,還有個不太高的孩子。

  婦女說:「這是我家,您找哪位?」

  「不找,」程景雲搖著頭,說道,「我是枕書的朋友,看他不在家,所以來問問。」

  「張老師嗎?」

  「對。」

  「他前些天被日本人帶走了,」婦女說,「聽說是……在抗日,聽說啊,可能是要被槍斃了。」

  程景雲抿著發冷發乾的嘴唇,呼吸時有些困難了,他著急,於是將圍巾扯下來,問:「你聽到誰說的?」

  「街坊們說的。」

  「為什麼槍斃他?」

  「不知道。」

  大概,這婦女還有許多知道的,可是她怯生生看著程景雲,不敢再說太多了,她對孩子說:「走,四滿,叫門回家了。」

  婦女叫了人來開門,又將門從里栓好了,程景雲還是牽著湯惜君的手站在原地,他扯下了圍巾拿在手上,他無法呼吸,後來,只有大口地拼命呼吸,程景雲自己不是戰士,可他未想過,一個真正的戰士就在自己的身邊。

  湯惜君默默流淚,程景雲頭一次看見她哭得這樣倔強,她咬著牙,一言不發。

  空氣仍舊是靜冷的,程景雲看著遠處的胡同拐角,他一步步往前走去,再次路過張枕書家門前時,他一眼看見了沾在門框上、鎖頭下一些不太顯眼的血跡。

  /

  穿的要帶,還要帶上乾糧,帶上熱水壺和茶葉,湯惜君有些穿不上的半新衣服前幾天送給春妞了,這也是搬家以後程景雲和湯宗毓第一次回胡同里,映桃和春妞媽做了一桌菜,還有鍋挑兒的熱面。

  「還好有天鴻在北平,我們能找他幫忙。」程景雲一邊打掃著臥室,一邊說。

  這時,湯宗毓正拿著抹布,將房間裡每一個家具都擦乾淨,他說:「他這個人是蠻討厭的,又蠻熱心的。」

  「你就忍讓一下,」程景雲用笤帚掃灰,慢吞吞地說道,「我們還有很多事求他幫忙,他的心又不壞,再說了,這世上哪裡有十足的好人?」

  「我對他足夠忍讓了,他不相信我對你鍾情,我就得讓他見識見識,見識過他就服氣了。」

  湯宗毓拎著抹布,倔強看向牆上一張掛畫,仿佛那畫便是固執己見的鄭天鴻本人。

  程景雲推他的背,說:「你讓讓,我要掃地。」

  「你懂嗎?景雲,我才不和他絕交,我就是想讓他看看,我有多愛你。」

  程景雲直起腰無奈地看他,輕嘆一口氣,說:「你不用這麼想,我知道你的心意,不用管旁人怎麼想。」

  「我懂,只是我不想叫他誤會,不想他輕易覺得我正是他想的那種男人。」

  「好,知道你不是,」程景雲將笤帚放下了,他抱住了湯宗毓的腰,將臉挨在他肩上,說,「我們塗塗還是長不大對嗎?還是小孩子的脾氣。」

  湯宗毓是個二十八歲的男人了,他聽見程景雲這樣哄他,臉頰不由得發燙,可他很樂意聽到程景雲這樣說,他既羞愧也欣喜。

  「我不是長不大!」湯宗毓雖然齟齬,但他將程景雲抱得更緊了。

  「你在外邊要是這樣,會讓你的朋友們覺得可笑,惜君都不會這樣子撒嬌了。」程景雲說著話,低低在笑,湯宗毓捧著他的臉看他,兩個人短促地接一個吻,又看著彼此眼睛,再接一個吻。

  這時,湯惜君推開了臥室虛掩的門,風風火火跑進來了。

  「惜君……」

  這一幕中不該看見的都被湯惜君看見了,程景雲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衣襟,將湯宗毓推開至二尺以外,而湯惜君將兩個人從頭到腳掃視,然後,注視著他們,一言不發。

  「怎麼了?惜君,有什麼事?」

  湯宗毓問她。

  湯惜君沒有回答,她反問道:「爸爸,你們在幹什麼?是在kiss嗎?」

  程景雲聽不懂英文,他只是搖頭,說:「惜君,走吧,我們去樓上,我要去閣樓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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