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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聿懷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去竹樓看沙棠。

  有時沙棠已經睡著了,他就坐在床邊看著,等到天明,沙棠快要甦醒時,他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自從那天過後,他們就沒有再說過話,見過面。

  永遠是一個人沉睡,另一個人沉默。

  溫聿懷以為沙棠和自己一樣。

  他們有著相似的童年、相似的境遇,卻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

  沙棠懵懂無知,也因此不會心生怨恨,始終在責怪自己。哪怕身邊的人給予她許許多多的壓力,她也咬牙撐著,不敢反抗。

  溫聿懷卻痛恨身邊的一切。

  他變得冷漠,怪異,想方設法要那些人去死,去報復傷害過他的人。

  溫聿懷不會與這些人和解。

  他認為祝廷維傷害沙棠最深,這樣的父親即使活著,對沙棠來說也是一種負擔和傷害。

  沙棠不會殺祝廷維,溫聿懷知道,所以他去動手。

  可溫聿懷不知道,祝家的人死了,沙棠為何會難過,會猶豫。

  她為什麼和自己不一樣,竟然會對這些傷害過她的人心存留念。

  直到溫聿懷想起了雲瓊。

  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奇怪的血緣與親情,讓人深陷其中,很難掙脫,分離,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他們已經接受了從小就存在的痛苦,成為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無法割捨,甚至難以接受它的消失。

  那些快樂的感受微不足道,唯有痛苦,才讓他們清楚感覺到自己存活著。

  沙棠也是如此。

  這天晚上,溫聿懷輕手輕腳地進屋來,卻看見本該睡著的人,正強撐著坐在床邊,不斷伸手揉著眼睛,打起精神朝進屋的人看去。

  溫聿懷神色頓了頓,站在原地沒動。

  沙棠望著他的目光依舊柔和安寧,沒有露出半分仇恨或是厭惡。

  溫聿懷聽見少女軟聲問:「我聽人說……你要回青州了嗎?」

  「嗯。」溫聿懷應聲。

  沙棠還未繼續再問,溫聿懷搶先道:「你就在這裡等著,我會回來的。」

  沙棠點點頭。

  溫聿懷看著她,低聲道:「你今晚就只是想問這個?」

  「你最近似乎很忙,白天我見不到你,晚上也總是等不到。」沙棠苦惱道,「我不知白天的時候,能不能去找你。」

  「為何不能?」溫聿懷說。

  沙棠卻仰頭看他,輕聲說:「雖然我在竹樓,沒有出去,卻總能聽到很多聲音。」

  「他們都在背地裡罵你與妖魔勾結。」

  還有許多難聽的話沙棠也聽到了,雖然那些污言穢語都是針對溫聿懷的,可她聽著仍舊心頭髮悶。

  溫聿懷神色漠然道:「隨他們說去。」

  更難聽的話他也聽過。

  溫聿懷盯著沙棠:「你是怎麼想的?」

  沙棠搖搖頭,溫聿懷以為她又會和從前一樣說不知道。

  「我不喜歡他們罵你。」沙棠苦惱道。

  儘管人們說的是事實,可她還是……不喜歡。

  從沙棠的臉上也看不出半分對溫聿懷的維護,可她能說出這種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直站在門前的溫聿懷邁步朝沙棠走去。

  她和自己是一樣的,只要有人帶她離開,她就會緊緊跟著。不會是先拋棄、放手的那個人。

  沙棠望著走到身前的人,眼珠動了動,輕聲說:「你看起來很累。」

  累麼?

  溫聿懷俯身,埋首在沙棠脖頸。

  沙棠比溫聿懷還先睡著。

  夜晚短暫,能夠互相擁抱的時間,總是眨眼便消失了。

  溫聿懷要回青州,不能帶著沙棠一起。

  他曾想過,如果解開玄女咒,就帶沙棠消失,遠離一切,放棄自己的仇恨,直到換命的那天。

  可玄女咒沒能解開。

  他已經收到數次召喚,再難拒絕。

  某天晚上,溫聿懷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乘著鳳鳥離開了飛玄州。他神色陰沉地掐著鳳鳥,讓它往回飛。

  溫聿懷重新回到飛玄州,直奔祝家竹樓。

  天色微亮,沙棠迎著冬季冷冽的晨風站在竹樓上,抬頭看著從鳳鳥上下來的溫聿懷。

  青年攜著潮濕的寒意而來,目光難明地盯著她,欲要再往前一步,卻又不知為何停住。

  他好似去天地間倉皇遠遊一場,滿心只念著歸家,臨到頭卻又害怕了。

  怕無人相迎。

  沙棠披著淡紅色的外衣,晨風吹得她衣發翩翩起舞,她主動朝溫聿懷靠近:「你要走了嗎?」

  「不是現在。」溫聿懷低聲回應。

  沙棠說:「你要離開時,可以和我道別再走嗎?」

  若是一聲不說就走了……沙棠想到此皺起眉頭,想要再說服溫聿懷,卻突然被人拉進懷中。

  溫聿懷難得溫柔耐心地在她耳邊低語:「我會和你道別的。」

  *

  沙棠開始學會讓自己變得自由。

  從前在祝家受到諸多限制,讓她不敢隨意離開竹樓,如今總是在心裡鼓勵、提醒自己,你可以離開這,沒有人會再攔著你。

  沙棠一個人走遍祝家的每個角落。

  最初她仍舊害怕,常常走到一半,就因為突然降臨的回憶,和揮之不去的呵斥謾罵聲音而停下腳步,不敢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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