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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李槐笑著說,「我們說好了,以後你要教我開飛機。」

  大火燃燒,吞噬了他最後的笑顏。

  這是趙一玫昏迷之前,眼中所看到的最後一幕。

  趙一玫沒有參加李槐的葬禮,確切地來說,他並沒有舉行葬禮。

  這裡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死亡本身就是稀疏平常的,事故發生的那天,他父母在剛果,來不及趕回來。最後是由醫院統一處理的,將所有遇難者埋葬了。這裡什麼都缺,物質、金錢、精神、安全,唯獨不缺土地。沒有墓碑,沒有悼詞,甚至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死去的人永遠長眠於此。

  李槐死後,趙一玫拒絕與人交流說話。

  經過全面的身體檢查後,醫生斷定她與語言功能有關的腦細胞並未在火災中受到損傷,所以應該是受到刺激以後引發的暫時性失語症,屬於心理疾病。

  她又開始嚴重失眠,一到夜裡就睡不著覺,頭痛欲裂,耳朵里嗡嗡響,身體機能每況愈下,最終只能靠著大量的安眠藥入睡。可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得解脫,她總是一次次地回到那個大火熊熊燃燒的夜晚。

  「姐姐,大姐姐。」他在火中一遍遍地叫她。

  她伸手去拉他,可她的身體卻像是被下了咒語,怎麼也動不了。她想要大喊,讓他快跑,可她的嗓子就像是壞掉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的心在這一刻被撕裂。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那塊帶火的天花板砸下來——

  趙一玫從噩夢中驚醒,她滿頭大汗地走出醫院外臨時搭建的帳篷,看到青白的月光,又大又圓。但是太遠了,無論她如何伸手都無法觸碰到。

  十幾年前,她被人綁架,趙清彤花天價請來的心理醫生也是這樣,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甚至還用了催眠術,試圖侵入她的大腦,讓她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她們的臉上總是掛著和藹可親的微笑,一副認真聆聽和感受著你的痛苦的樣子。

  趙一玫恨透了這些人,他們自以為看破了一切,將人類所有的感情都理所當然地打上標籤。好的,壞的;有用的,沒有用的;值得同情的,需要拋棄的;可以紀念的,必須忘卻的。

  每當別人對她說「他在天國一定希望你好好的,你要堅強,要連著他的份一起活下去」的時候,她總是出離憤怒。

  她這一生,經歷了太多生離和死別,總是篤定活著就會有好事發生,所以咬牙一路走下去,可結果呢?

  她無能為力。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站在青白尼羅河的交匯處,歇斯底里地發出喑啞的吼聲。

  五年,十年,二十年後,除了她和他的父母,世界上再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叫李槐的男孩來過這個人間。

  他還有很多很多的願望,他想要去環遊世界,想要學開飛機,想要開著摩托車載著他的大姐姐去兜風,他說過要給她買很多很多的口紅。

  她還沒來得及為他慶祝生日。

  2

  火災事件發生後,已經歸國的陸橋等人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李嵐放心不下趙一玫,打著越洋電話與醫院方聯繫,在磕磕絆絆的交流中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沈放接到李嵐電話的時候,正好在外面陪宋二喝酒。

  宋二一邊夾菜一邊問他:「之後打算做什麼?」

  「想開個學校。」沈放說。

  「搞教育?可以啊。」宋二說,「現在教育是大投資,我之前也想辦學校,地皮都看好了,就是手續辦起來麻煩些,咱們倆合夥做?」

  沈放搖搖頭:「不是那種,我想開一家飛行學校。」

  「你……」宋二一怔,「還惦記著你開飛機的夢呢?」

  沈放頓了頓,將他在非洲遇見趙一玫的事情告訴了宋二。宋二全程聽下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哇!你們這樣才是人生啊!」宋二說,「這才叫戰鬥的民族,和你們一比,我真是輸得一塌糊塗。」

  「你們倆的事,你怎麼想的?」

  沈放輕輕搖晃著杯中的酒,將它一飲而盡:「她大概還不想回國,我也有很多事要處理,我的,我媽的,包括我爸的……等一切都打點好了再去找她吧。」

  「那她要是不願意回來呢?」

  「那我就陪她浪跡天涯。」

  宋二吹了聲口哨:「你想通了就好。學校那邊,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跟我說,我門路比你清一些。」

  「算了,」沈放說,「回去坑爹。」

  宋祁臨哈哈大笑,沈放看不慣他得意揚揚的樣子,故意戳他:「聽說你去年結婚了?」

  「離了。」

  「那我這分子錢,給還是不給?」

  「滾滾滾。」

  宋家二少宋祁臨,說起來也是天之驕子,沒想到情路卻比誰都要坎坷。

  「既然你這麼傷心,」沈放坐在榻下,沒動筷子,「那為什麼還要和她離婚?」

  「你不懂,」宋祁臨搖搖頭,「我不能讓她快樂,如果我連這都做不到,倒不如將自由還給她。」

  沈放沒說話,盯著面前熱氣騰騰的菜,全是空運來的最好的食料。只可惜他早就吃習慣了軍中的糙糧,食堂的大雜燴,再來吃這些精貴的東西,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說起來,」宋祁臨似笑非笑,「高中的時候,我是真心喜歡過趙小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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