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雨夜
天才都是孤獨的。
金沒能免俗，他骨子裡的驕傲讓他不願意與外界多做接觸。
慕瑾注意到他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大大咧咧，那麼粗神經，相反，他的智商非常高，即使是不懂的問題也一點就通。他對人性的理解也很透徹，雖然沒有變態到喜歡把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但偶爾也喜歡享受陰謀詭計。
他大概就是屬於那種躲在幕後，看著一大堆人在他們的領域咋咋呼呼尋找某件事的罪魁禍首的傢伙。
慕瑾已經不止一次看見他無聊時的手筆了，想到那些被弄得團團轉的傢伙們，她的眼裡露出了同情，不過現在她更同情自己，若是金還不說，那她這段時間算是白浪費了，還不如回去。
天空昏暗，大雨傾盆。
金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大雨，雨中的夜色迷離神秘，還有一種無法排解的孤獨。
大雨斜下著，不停沖刷著外面的街道，朦朧了視野天色。
耳邊是風聲和雨聲,金回想著最近反覆做著的同一個噩夢，無盡的黑色，絕望的鮮血，還有年幼哭泣的他……「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們出去走走？」金站了起來，他側過頭望著窗外冰冷的夜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人間--
太無聊了。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忙碌一點，稍微排遣一下煩悶之感。
「咦，要出去嗎？」慕瑾抬頭道。
「適當的出去兜風，有利於身體的健康。」金笑了笑，燦爛的笑顏在雨夜中一點都沒有暗淡的感覺。
「好吧，或許這是個好主意。」她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每天都呆在地下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或許出去走走也好。
慕瑾收拾了一下，說道：「走吧。」
金率先走在前面，打開門的時候涼風夾雜著雨點吹了進來，隱約的還有清新的芳草味道，慕瑾跟了上去。
沒有星空的天幕，陰沉厚重的雲朵，飄著雨的夜色，路燈發出淡淡的橘黃色光，行人匆匆過去了。
金外放了靈氣，形成了一個雨水飄不進來的空間，慕瑾看著某個樓房欄杆上男女甜言蜜語的秀著恩愛，又聽到角落裡房屋中傳來的小孩夜啼，大人說著細碎的事情，酒鬼在街頭的屋檐下握著酒瓶酣睡。
他們都沒有講話，一步步漫步在雨夜裡。
金身上殘留著的淡淡藥草味，在夜色中似乎也沒有那麼古怪了。
雨水悄然落下，地上的水坑畫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如果有座城一直下著雨就好了。」金的目光落在遠處，慕瑾不確定他是不是對著自己說的，這個人明明那麼耀眼開朗，有時候又壓抑得讓別人喘不過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慕瑾問道。
「想起一個笨蛋，聽說劫了王室，中途被人給宰了。」金看上去面無表情，冷笑著說，「早看他不順眼了，終於玩完了。」
「那你在想什麼？」
金收回視線，低頭看了慕瑾一眼，「血。」
那一年鮮血四濺，宛若玫瑰破碎。
霍氏一族莫名的陷入造反門，皇室大軍鎮壓，他們死傷無數。
年輕的成年男子全部戰死，老人被屠殺殆盡，女人幼兒充當性.奴送到了奴隸市場，鐵騎踐踏後輝煌的霍氏族地變得破敗不堪，大量的鮮血洗滌著地面。
那天也下著雨。
雨點冰涼的砸在他的身上，一夜之間，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族人。
年幼的妹妹捲縮在破舊的寺廟裡，最終熬不過高燒去了。
……
夜色中的街道顯得幽長空曠，雨水淅淅瀝瀝的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金眯著眼睛厭惡的看著蒼穹，想起久遠的憤怒與悲傷。
街角燈頭下，孱弱的少年佇立遠視，孤獨中透著寒冷。
慕瑾聽懂了，那是一個復仇的故事。
遙遠的空中閃電划過，寂寞的嘲笑了世人後隱去。
儘管故事後面隱藏著看不見的悲涼，儘管時間的軌跡走過無數的極端不甘心，誰也沒法改變過去，流星不可能重返長空，但傷口卻是可以遮掩。
「要說改變過去不可能，改變未來太假了，我沒什麼好勸你的，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了。」慕瑾難得想勸一個人開心點，但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該怎麼個勸法。
「是啊，人死了，什麼都不留，只有活著的人還在痛苦中。」金看著慕瑾和記憶中那張有些相似的臉，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今天真無趣，走吧，明天帶你去看點好玩的。」
他微笑著，好像又變回了初見之時滿身陽光的少年。
慕瑾忽然記起前世野史書籍中，那個用極少筆墨描繪的少年霍金，他有著最陽光的外貌，最灰暗的記憶，儘管後來的莫城王室對他諱莫如深，卻不能改變他已經黑暗腐蝕的心。
父輩們在他眼中被人殘忍殺害，族姐們被凌虐致死，剩下的族人們幾經迫害……幼年的經歷讓這個陽光少年變得黑暗而危險，其實他最初的夢想不過是長大後能把每天放學時來圍堵敲詐他的鄰居小孩給暴打一頓。
這個世界擁有很多的空間，很多的信仰，每一天，都會發生著不一樣的事情，有些是可以預料的，有些是不可預料的。
慕瑾覺得，自己能做好的，就是活在當下，護好那些她愛著的人。
像來時一樣，他們慢慢的走了回去。
慕瑾望著快要停雨的天空，心不在焉的想著一些事情。
誠然如同金所說的，這個世界黑暗腐朽，多數人虛假無道，但她相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做了壞事，犯了口業，那是必然會回報到自身的。
富麗堂皇的聖堂隱藏不住偽善的教條和空洞的禮法，人性深處流淌的再也不是清澈的血液和純潔的思想，善良成了過錯，謊言代替了誠信，一切為了利益與享樂。
似乎沒有比這個地方更加糟糕的，就連她遇到的人也都是恐怖得讓人無法言說。這讓慕瑾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以前過去的小世界，那邊雖然也經歷了大黑暗時代，但在先輩的努力下秩序已經完善人性基本恢復，偶爾也能聽說某個修行者者謀劃奪權或者虐殺同伴，但他們最終都會繩之於法，不像這個時代，連生命都沒法保證。
這些是事實，但……
總有一天，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展的。
不少人已經正為此而努力著了，他們沒必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慕瑾嘆了口氣，決定不再想了。
「白玉的糧食快吃完了，你真的不確定給它換一種食物嗎？我覺得它已經吃厭了那些沒有味道的東西，它需要那些蘊含著靈氣的、能激發它血性的肉骨頭作為食物。」
「真的不是你想要黑荒原獸的骨頭嗎？雖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珍惜物品，但總覺得給了你會發生什麼了不得的變化……麻煩。」金皺著眉說道，他一點都不喜歡意料之外的事情。
「呵、呵——」慕瑾乾笑著，尼瑪，野獸一般的直覺嗎？真是太可怕了。她確實是想要那東西，不過不是她要的，是龍鳳空間裡的那傢伙想要。
「或許我們可以來一個遊戲。」金笑眯眯提議道。
「什麼遊戲？」慕瑾疑惑地看向他。
「白血城的安老爺有個私軍印章，我對它還挺感興趣的，不如……」金還沒有說完，慕瑾就打斷了他，「不，那東西還是你自己去找吧，我一點都不感興趣。」開玩笑，這個白血城的安老爺她可是聽過的，暗街的地下首富，身邊的修行者比崇翼城的巡邏隊都多，她沒事送上門去找虐，想想，就覺得快醉了。
「我以為你對他感興趣來著。」金帶著慕瑾翻牆，落地，向大門走去之時慕瑾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我們不差這點時間，下次說一聲，我自己走就是了。」
似乎沒料到慕瑾的語氣里有那麼大的怨氣，門口金掏鑰匙的手頓住了，「那樣的話，你進得……」來嗎。
金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被迫飛了起來……
他是被人一腳踹飛的。
……
那個人速度很快，慕瑾才看到他的一個影子，金就飛起來了。
「哇靠！」金抹掉嘴角的血，停在了小院的牆上，像一隻生氣的金色大貓一般蹲在上面： 「紅夜，你找死啊。」
月輝朦朧的照在院子裡，低啞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是嗎？我以為找死的是你……來說一下吧，我的定天新血戎是怎麼一回事？」
「這……它不是碎……」了嗎？
金搖搖頭，他的氣焰下降了一點，他撇撇嘴否認道：「我怎麼知道。」
「是嗎——」那人從屋內走了出來，他冷笑道：「不知道是嗎？很好，你完蛋了！」
慕瑾聞聲看去，那是個很有風度的男人，他扎著一頭紅色的長髮，低沉的嗓音懶慵而輕柔， 在無盡夜色中顯得頗為詭異，他的眸子是紫羅蘭色的，有些危險有些輕狂。
「喂！不就是一個武器嗎，碎都碎了，你想怎麼樣！」金躲開攻擊後不滿叫道。
「怎麼樣，那你倒是給我找一個定天新血戎啊。」紅夜指尖的魚刺閃耀著詭異冷 光，一看就知道上面淬了毒，「放心，我要求不高，也不為難你，一樣的攻擊力就好了。」
「靠！」金不滿大叫一聲，「是不是兄弟！」
「不是兄弟，我現在已經廢了你了。」陰森森的話從男修嘴裡擠了出來，金聽了立馬跳遠了一點，「喂，你別亂來啊，我才把任務做完的，還想好好休息幾天。」
「呵，你覺得呢？」紅夜一個橫踢過去，金是避開了，但他後面的牆壁就沒有那麼幸運，直接被踹了一個洞出來。
慕瑾面上沒什麼表情，其實心中頗為汗顏的看著他們打來打去，她思考著現在躲開的話他們應該不會太在意吧，問題是— —他娘的，她環視了一圈，小院居然沒有門！
難怪他們是跳進來的！
金轉身就想朝著屋子裡面跑，一道風夾著魚刺從後頭朝著他襲去，金側身躲過了，卻被後頭的紅夜一腳踢在了地上，慕瑾看看他們，又看看身旁盡數沒入到牆壁里的魚刺，淡定的移開身體，她應該躲遠點的。
她環視了一圈因兩人打鬥而被破壞得慘不忍睹的小院，發現就自己腳下站的地方還算完好 。
金從地上快速地爬起來，他齜牙咧嘴的想著後背那塊估計已經被踢得皮開肉綻了，說不定連骨頭都有裂痕了，這狠心的世界啊……連同伴都下手這麼狠！
「紅夜，別這樣，大不了下次我還你。」
「不用下次了，我從來不給賒欠的。」紅夜那張俊美絕倫的臉在月光下更顯無情，他明明 沒有多餘的動作卻讓人有種遍體寒意的感覺，「欠我的，馬上就得還。」
金還在掙扎。
慕瑾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錢債肉|償，他今天晚上跑不掉了。
兩方強大的靈力在空氣中一次又一次碰撞，小院飛沙走石，大片大片的妖植都被吹沒了，金看上去沒怎麼攻擊，大多數時候都在防守，可是紅夜的攻擊是帶著結結實實的殺意的。
「喂，你個小氣的傢伙——停手啊！快停手！」
「請你務必體驗一下死亡的滋味，我忍你很久了……」紅夜危險的眯著眼睛，他最討厭這個人一臉白痴的樣子了，明明不該是這樣的，他滿是惡意的囂張道：「慨然赴死吧！」
「你別太過分啊！」金大喊著跳開，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擊飛。
慕瑾忽然覺得壓力驟然變大，她抬頭，一些小小的碎石從牆上滾落下來，巨大的陰影罩在 了她的頭頂上，抬頭一看——他娘的，你滾遠點啊！
她的眼睛張得很大，想也沒想抬起步子就閃開了。
金捂著胸口墜落，身上的靈氣罩子已經散開，在身體周圍包圍出了一個保護層，他想息事寧人，奈何對方一點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意思，操起傢伙就往他身上猛戳，金看著身體上方的一大堆密密麻麻的魚刺雨，怒從心起，操控著身體躲開後立馬反擊而去。
慕瑾與紅夜具是一驚，一個逃得更遠了，一個露出了興致勃勃的妖異笑容。
破空聲瞬間沖天而起，金的周身發出淡淡的光芒，沒有人會因為這個不強烈的光芒而小看他，紅夜甚至大驚，如此強大的靈氣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