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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有一次,沈璁還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嚴嚴實實地把他裹上。

  他根本無法忘記,沈璁的體溫,帶著一種足以灼傷靈魂的力量。

  之後的每一天,只要風雪不是大到快要把人刮跑,他就會趴在門邊等著,盼著。

  他盼著沈璁來,盼著那一道光,帶著鬱金香的顏色和香味,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

  那個時候,他是只有幾歲大,當然也不可能弄懂什麼是愛情;而且不久之後,沈璁就隨著全家搬去了上海,徹底與他斷了聯繫。

  但對於沈璁身上那種要命的溫柔,他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力。

  他太想要那一點點的溫暖了,所以之後每一次感覺自己快要活不下去的時候,他都會想起沈璁手心裡和圍脖上傳來的溫度。

  那一抹在沈璁這種衣食無憂的小少爺看來,甚至毫不起眼的溫情,已經是裴筱曾經擁有和賴以生存的唯一。

  那一道光點亮了他,經年累月,逐漸蜿蜒成他心口一顆再也剜不掉的硃砂痣。

  或許他沒有在一開始就愛上沈璁,但沈璁在他心裡已經漸漸成為了一個圖騰,寄託了他幻想中所有美好的樣子。

  在很多年以後,尤其是當他選擇離開北平,其實就已經不再天真地相信自己還能重新遇到沈璁,但作為一個用來催眠和溫暖自己的影子,沈璁還是一直都在他心裡。

  直到去年百樂門裡的那個夜晚。

  因為混血的緣故,沈璁的外貌還是跟尋常的亞洲人有著明顯的區別,況且當初離開北平時他都已經十幾歲了,五官上也很難再發生什麼巨大的改變。

  他早就不記得當初那個黑黑瘦瘦,邋裡邋遢的小屁孩了,但裴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之所以跟李茉莉反覆確認對方的身份,不是裴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是不相信自己居然會有這麼幸運的一天。

  所以很快,他腦子裡就鑽出了個大膽的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邁進這一行,早晚都難全身而退,既然遲早「身不由己」,倒不如趁著他還能做主的時候,把自己「賣」給沈璁。

  沈璁是什麼人,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只當自己是去圓上童年的一個夢。

  可當沈璁紳士地摟著他的腰,體貼地關心問候,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溫柔,還是跟當年的雪地里,跟他十幾年來心心念念的那個幻影,一模一樣。

  之後每一次的「不期而遇」,沈璁就像是一條狡猾的毒蛇,不止探進他的身/體,還一點點鑽進他的心裡。

  他曾經自暴自棄,也曾經拼命逃避,但其實他更清楚,自己早就已經無可救藥了。

  說出藏在心底十幾年的秘密後,裴筱一臉輕鬆,無力地倒向身後的圍牆,抬頭望向頭頂黑盡了的天。

  之前他哄囡囡的時候說過,眼淚就是小星星,如果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晚上就沒有星星眨眼睛了。

  現在他望著黑漆漆的天,他突然不自覺地笑出了聲來。

  大概是他今天哭得太多了,連星星都不肯出不來。

  「裴筱。」

  沈璁上前,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樣,幫忙抹掉裴筱眼角的淚水,但最終他只是收回手,從懷裡掏出一張手帕遞了上去。

  見裴筱沒接,他也沒有強求,只是把手帕塞到了對方手裡,然後才嚴肅道:「如果我說,就連當初我對你的那點好……都是假的……」

  當年的事真的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太深的印象,但他記得馮吟秋這個人;現在裴筱都說得這麼詳細了,他不可能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那天他會在天剛蒙蒙亮的清晨出現在京郊貧民窟的附近,是因為要陪母親出城祭祖。

  風雪裡,就連車燈都照不遠,是他和竇鳳娘坐的那輛車險些撞到了裴筱,他才會下車去查看的。

  這件事當然應該由司機或者喜伯去做,但他看到了雪地里倒著的是個孩子;就因為知道竇鳳娘會對孩子心軟,他才趕在車上大人反應過來之前跳下了車,想要在竇鳳娘面前掙表現,哪怕只是被母親誇獎一句也好。

  後來他送給裴筱鬱金香,是因為他有每天放學都給母親買一束花的習慣,甚至裴筱視若珍寶的鮮花,都只是竇鳳娘挑剩下的殘次品。

  他對裴筱溫柔說話,是因為母親希望他是個斯文懂事的孩子,所以在任何人,哪怕是他最討厭的沈克山面前,他都帶著面具。

  有幾次,他伸手捂住裴筱的耳朵,還摘下了自己圍巾,都是因為他的餘光瞥見了,竇鳳娘就在院外的門口看著。

  在當年,他做的那一切,都只是為了討母親的歡心。

  他給裴筱溫暖,只是為了能從母親那裡也討到一份溫情。

  「就算……這樣……」

  看裴筱捏著手帕一動不動,他喉間好像哽著根魚刺似的,每說出一個字都無比艱難。

  那根刺好像不止扎在他的喉間,似乎也戳著他的眼底。

  成年以後,他第一次體會到,要忍住淚水,居然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情。

  「你還是……會喜歡我嗎……」

  「呵——」

  裴筱還是望著頭頂那片並不存在的星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還能怎麼樣呢?」他若無其事道。

  不管沈璁說什麼,但在當初,對方給過他的那些溫度都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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