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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很清楚,就算現在不願意,但遲早有一天,自己那些拿捏男人的小把戲總歸會失效,到時候不管是為了錢心甘情願,還是迫於對方的權勢半推半就,有些事,他是躲不掉的。

  不管多聰明,多努力,終究很難有人能從這個圈子全身而退。

  能在自己最好的時候,遇到沈璁,把自己賣給沈璁,其實已經算是老天的眷顧了。

  這點事,其實早在那晚他追出去時,就已經看得透透的。

  對於沈璁,他原也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按說能能勾搭上沈家七爺,哪怕只是一晚,也真算得上李茉莉嘴裡的「攀高枝」了,這事若是換成別人,已經足夠拿出去炫耀,抬高身價,但他仍然感謝方才李茉莉沒有聲張。

  因為不管從一開始他看得有多通透,但當他看到沈璁留下的那一沓子錢,還是會被一種深深的恥感裹挾。

  他可以坦然面對身邊的冷嘲熱諷,白眼奚落,就算有人罵他男狐狸精,甚至是婊/子,他都可以無動於衷;他也知道自己只是沈璁的玩物,而且只能存在一夜——

  但他不想被別的任何人知道。

  因為只要在某一刻,他還是一個人,他就還有羞恥心。

  「玩物」或許是他的宿命,他可以是任何人的玩物,但他不想被提醒,自己是沈璁的玩物。

  留下那疊法幣,與其說是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倒不如說他是在毀滅證據——

  他不想看見。

  而留下那件襯衣,則是因為他不想忘記。

  沈璁就像是他身後百樂門的霓虹,太過耀眼,即使厚實的木門也關不住,所以才偶爾落進了一條幽暗的小巷裡,也落進了他曾經最晦暗的一段人生。

  但不管多歡喜,也沒有人可以把一寸光緊緊握在手裡。

  那晚他是用了點小心機,為自己編織了一場夢,但再美好的夢也總歸會醒,日子還得繼續;他仍然要靠每晚在不同的夜總會,不同的男人堆里輾轉,賣弄風情,維持生活。

  他不能再繼續擰巴下去了。

  沈璁與他間的差距,就像身後富麗堂皇的百樂門,之於眼前這條陰暗逼仄的小巷——

  從出生起,就是雲泥之別。

  別人的東西,總要還回去,但他不後悔從遇到沈璁後的每一個決定,至少他還可以永遠留著那一夜的溫情,總算是個念想。

  陰冷頹殘的後巷裡,十里洋場最風華絕代的佳人慵懶地靠在牆邊,仰著漂亮的頸子,望著頭頂狹窄的天,一口口吞吐著煙圈;映著偶爾閃爍的霓虹,光影勾勒出他曼妙的身段,雕刻著他那張線條柔媚的側臉,竟也是另一種充滿反差與諷刺的風情。

  當手中的香菸燃盡,裴筱重新站直身體,任由腳上那雙細長的高跟鞋帶著,搖曳著他迷人的背影,轉身回到身後那個屬於他的世界。

  而在法租界的另一邊,那輛黑色的凱迪拉克內,沈璁煩躁地扯鬆了領帶。

  汽車在馬斯南路27號的大門前停穩,他起身下車,「嘭」地一聲摔上了車門。

  上海的冬天還沒到下雪的月份,但他好像周身都籠著一層細冰。

  一進門,喜伯就著實被沈璁這一臉煞氣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少爺……」他一面接過沈璁脫下的風衣,一面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今兒不是在老爺那邊吃晚飯嗎?怎麼這麼早……」

  「你早就知道了——」沈璁猛地回頭,打斷了喜伯後面的話,「你早就知道那是沈克山的人,是不是?」

  他已經有一個多禮拜沒有回過霞飛路的沈公館了,今天剛好公司有幾份文件需要老頭子簽字,他順帶便答應了沈克山,留下來吃晚飯。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會在吃飯間隙去趟洗手間的功夫,看見新來的司機跟沈克山身邊的人鬼鬼祟祟地匯報著什麼。

  回憶起晚上的事,他壓抑一路的怒火都聚集在眼底。

  一直以來他都很少用這樣嚴肅,甚至是質問的語氣跟喜伯說話,但喜伯的反應很淡定。

  他抱著沈璁的外套,也沒打算裝糊塗,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道:「是。」

  「少爺,整個上海灘在老爺的眼皮子底下,哪兒還有什麼新鮮事。」他回身將衣服掛在衣帽鉤上,不緊不慢道:「我前腳剛出門打聽,準備給你物色個司機,老爺後腳就把人送來了。」

  其實就算喜伯什麼都不說,從那一聲嘆息里,沈璁就已經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他知道自己不該遷怒喜伯,深吸一口氣收斂了面上的情緒,卻無法完全平息心底的怒火,只能儘量壓著聲音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了,能怎麼樣呢?讓少爺你像現在這樣生一肚子氣嗎?除了氣壞身子,還有什麼好處。」喜伯無奈地搖了搖頭:「少爺,當初你執意要回國,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嗎?」

  「夫人辛辛苦苦替你謀劃,送你出國,我也再三勸過少爺,其實憑你的本事,只要願意,在哪兒都是能出人頭地的,何苦回來受這冤枉氣。」

  「喜伯,你是知道的——」沈璁眉頭緊蹙,深邃的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良久後才咬牙道:「我咽不下那口氣。」

  「知道,我都知道……」喜伯點點頭,心疼地拍了拍沈璁的後背安慰道:「所以,要忍啊,少爺。」

  「這麼多年,夫人忍了,你也忍過來了,就再忍忍吧……彆氣壞了身子,夫人該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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