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鴨子的劍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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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材被放穩在靈堂的中央,那原本就沒有釘死的棺材也被逐漸推開。

  護送陳天揚回家的副將不忍再看,勸說陳夫人道:「夫人,將軍已走。您還是不要再看了吧。」

  七公主已經先一步走到了那棺材面前。她是害怕死人的。她不是六皇姐,她從來沒有要過任何人的性命,更沒有見過死人。

  七公主以為,她定然害怕見到陳天揚的屍首。

  可是,如今她第一時間就衝到了這棺材的面前,望向棺材裡的人。

  陳天揚的身子被一層薄薄的白布蓋住,他那張臉還是那般好看。即便他的雙目緊閉著,也能讓人想起那璀璨如星辰的眸子。他的嘴唇完全是白色的,但這一點完全不損他的容貌。

  這個男人,就是因為太好看了,所以哪怕他並不常對自己笑,七公主也覺得她是願意見到他的。

  「陳天揚,你起來對我生氣啊!」七公主含淚喊道。

  「陳天揚,你起來啊。」七公主喊了兩句後,就去掀那白布。她記得,他的手指白皙細長,就是她一個女人見了也有些自愧弗如。

  「公主不要揭!」副將一直在勸解陳夫人,見到七公主的動作時,他已來不及阻攔。

  只見七公主眼睛突然睜大,目光中有著毫不掩飾的驚恐,她退後一步,直接摔倒在地。

  陳夫人感覺到不對勁,三步並作兩步,忙看向那棺材裡面。

  陳雨蕊也跑了過去。

  此時,原在親自感謝送陳天揚回家的將士們的威遠侯,也闊步走了過來。

  「你們對我哥哥做了什麼?」陳雨蕊難掩憤怒地喊道。

  陳夫人強作鎮定,望向威遠侯,勉強地說道:「這是戰場的規矩嗎?」

  威遠侯看向棺材中的兒子。

  他那二十歲就沒了性命的兒子,如今就這樣安靜的躺在棺材裡,等待著家人的最後一次注視。

  只是,這注視,實在太讓人難以忍受。

  「本侯知道,本侯知道,這路途遙遠,要將天揚帶回來,少不得要用些防腐的藥材。」威遠侯一字一頓,說得甚為艱難。

  他知道,這些將士心底是崇敬他這個兒子的。所以,他們應該不是惡意的。但是,但是怎麼就能這樣呢。

  陳夫人將那些威遠侯覺得難以啟齒的話說出了口:「是啊,就算要用防腐的藥材,也沒必要在身上掏那麼多洞,把藥材那樣分開地灌進去吧?」

  棺材之中,陳天揚的盔甲上,已經沒有多少血污。只不過,那盔甲上,有無數的破洞,每一個破洞裡都塞著藥草。有的藥草,尚還是綠色的,有的已經發黑。

  這些破洞,粗略地數一數,不下百個。

  他兒子這身子,完全就被挖成了個篩子啊。

  陳夫人一臉淚水地看向副將,七公主也重新站起來。

  她走到副將面前,斥道:「你們需要防腐,可以找我要。讓人快馬加鞭送防腐的玉佩過去,何須這般為難我的夫君?」

  副將張了張口,解釋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不是不想解釋,而是那解釋會讓陳將軍的家人受傷。

  陳雨蕊也淚水滿面地走到副將面前,問道:「吳大哥,我大哥盔甲下的身體沒有這樣多的洞,是不是?」

  抬棺的士卒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衝到威遠侯夫婦面前跪下。

  「侯爺!這不是咱們幹的,將軍身上,這每一個洞、這每一劍,都是被人捅的啊!」

  「是南嶼人,他們假裝成百姓刺殺將軍,他們派了數名高手,將軍孤身不敵,萬劍穿心而死啊!」說話的士卒自己率先哭出聲來。

  他說出了真相,副將也跪到在地上,朝威遠侯行禮道:「是末將沒能保護好將軍。」

  「戰場就是殺場,刀劍無眼,怪不得、你們。」威遠侯擠出一句話道。

  陳夫人卻哭著走向那棺材,吩咐下人道:「給我們把少爺抬出來。我要給他上藥。」

  「夫人,您節哀。」副將不忍心地說道,「將軍身上我們已經替他清理過。只是那些傷口真的太多了。」

  「夫人,莫要如此。」威遠侯深吸一口氣,上前扶住傷心欲絕的妻子。

  他轉身問副將另一個更關心的問題:「刺客找到了嗎?」

  「將軍拼死殺死了八個,剩下的兩個被咱們的人在搏鬥中殺了。」副將答道。

  他從懷裡掏出一樣小盒子,交給七公主道:「公主,這是將軍臨死時,一直抓在手裡的東西。」

  七公主接過盒子,打開來看。

  只見裡面是一個染血的劍穗。那劍穗上垂著的紅色流蘇顏色深深淺淺,比流蘇更讓人覺得痛心的是,那劍穗上的鴨子絡子,已經完全被染紅了。

  七公主將這絡子遞到陳雨蕊面前,忍住傷心說道:「雨蕊,物歸原主。」

  原來,這是將軍妹妹的?

  將士們都知道,將軍臨死前手中都緊緊攥著這劍穗,就證明這劍穗對他有非常不一般的意義。只是大家沒有想到,這竟然是陳姑娘的。

  陳雨蕊看著那被血染得通紅的鴨子,心中就如同*了一把刀子樣難受,她握住劍穗,顫抖著聲音問:「這劍穗,是從劍柄上摘下來的,還是本來就在哥哥手中?」

  「咱們找到將軍的時候,將軍已經走了。只是他手中緊緊握著這劍穗。」副將如實答道。

  「那哥哥的劍呢?劍在哪裡?」陳雨蕊追問道。

  她是在場唯一一個知道這劍穗真正原主人的人,所以她心中如今有了一個不好的揣測。

  她希望這不是真的。

  「劍在將軍另一隻手中。」副將再答道。

  陳雨蕊頓時心中一沉,將那劍穗掉在了地上。

  內疚和悲傷頓時如同那驚濤駭浪,直接狂撲而來將她淹沒。

  「哥哥。」陳雨蕊跪下身去,她低下頭,小聲哭泣起來,「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威遠侯更了解自己的孩子,他暫時鬆開同樣傷心的妻子,走過去安慰女兒,「你哥哥手中攥著這劍穗,不代表他的死就和你有干係。以天揚的武功,以一敵十確實不算什麼。但是若那十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呢?」

  「不,爹,是我害死了哥哥。」陳雨蕊已經能猜到當時候的情景。這劍穗的系扣處明顯有被砍斷的痕跡,這劍穗十有八九是被人攻擊過的。

  而她哥哥,一定像護著人一樣全心全意去護著這劍穗。

  陳夫人也走過去安慰女兒:「雨蕊,你不要瞎想。你哥哥,絕對不是那種傻到要護著死物不要自己命的人。他不能活下來,並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七公主不傻,當然知道陳家人是產生了何種的揣測。她同樣安慰陳雨蕊道:「雨蕊,你想多了。這劍穗,天揚再珍惜,也不可能超過對自己的性命珍惜。所以,他握著劍穗,這不代表什麼的。」

  七公主說到此處,心底也有些後悔。

  自己為什麼就沒有想過送他一點什麼。她怎麼就讓他那樣上了戰場?

  甚至,他走的前一晚,她還因為南其琛的事情與他爭執了兩句。

  她怨他不跟自己商量,直接就闖皇兄的府邸,去救南其琛。她表面怨他救南其琛,實際上怨他這樣為蘇昭寧付出。

  那時候七公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生氣。明明都已經為了陳天揚,把自己最在乎的那根金累絲嵌珍珠雙鸞點翠步搖給出去了。明明她都主動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可她什麼也沒有說,就只是埋怨他。

  那時候,七公主真的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意。

  如今她終於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感情。但卻已經太遲了。

  她來不及同他說的,不僅有那根金累絲嵌珍珠雙鸞點翠步搖,而且還有她這顆無處安放的心。

  南懷信死了,陳天揚死了。每一個她愛的男人,都逃不過早早死去的命運嗎?

  在這一瞬,七公主突然心如死灰。

  而另一個為了陳天揚心如死灰的人,此時正在三皇子府中。

  安怡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見到陳天揚的。

  陳家人、七公主,他們都不會讓自己見到他。

  可她必須見到他,她要陪著他。

  安怡問三皇子:「殿下,你能帶我去見見天揚嗎?」

  三皇子看向安怡,這位縣主如今憔悴得簡直不像是個少女。那眼神痴狂的模樣,真是像極了死了兒子的威遠侯夫人。

  安怡縣主,對這陳天揚是真的一往情深啊。

  三皇子想到他回京後聽說的事情,心中頓時有了一個主意。

  二皇兄犯蠢,原本已經拉了他自己和四皇弟下水,但因為自己傍著陳天揚立了戰功的原因,父皇竟又不處罰他們了。

  看來父皇這制衡的主意是已經打定了。

  那如果,一個比五皇弟還重要的人出事了呢?

  三皇子記得他的母妃是這樣提及安怡生母的。

  「一個女人就像一朵花,死在她綻放得最美的時候,從此在愛她的男人心中,愈發美好。這種美好,甚至讓男人能愛屋及烏十幾年也不改變。」

  安怡縣主,就是被愛屋及烏的那一個。

  三皇子看向安怡縣主,目光憐憫地問道:「安怡,你是不是還是想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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