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為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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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掌柜笑容便得有些僵硬,蘇昭寧卻好像完全不認識他一般。將懷裡的南敏行毯子蓋得更嚴實一些,蘇昭寧對陳掌柜道:「我們侯府,並不是不講道理的地方,更不會訛詐你一盤菜的銀子。」

  「是。」陳掌柜只有點頭的份。

  車夫聽到這聲是,心裡大感痛快。果真還是夫人有辦法。

  蘇昭寧又道:「你這般筍乾紅燒肉會變黑,確實不是筍乾的問題。」

  「是。」陳掌柜又點頭。

  「是碟子的問題。你們裝筍乾紅燒肉的碟子上面沾了灶灰,這才把筍乾染成了黑色。」蘇昭寧指出問題所在。

  陳掌柜一聲「是」很勉強說出聲。

  蘇昭寧吩咐車夫把拿回來的食盒放到陳掌柜面前。

  「你看,我們食盒裡都有灶灰的痕跡。我雖然不知道這灶灰何處而來,但你們的碟子上是看得到痕跡的。」蘇昭寧指著車夫道,「你讓我侯府的人跟著你,再去查驗一遍碟子。」

  「是。」陳掌柜這次心底是有些疑慮了。

  畢竟食材,他們是有專人查驗的。但這碗碟因為實在數量眾多,也許確實有些疏忽也說不定。

  他在馬車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折回身想去檢查一次。

  不管這新「主子」是想要幹什麼,還是先回去檢查為好。

  才進門,陳掌柜就被自己廚房的人拉到了一邊,那廚房的人小聲道:「掌柜的,我們倒掉菜的時候發現,那碟子上有些鍋灰的痕跡。恐怕是我們自己沒注意到。」

  另一個掌廚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原已經收了工,又突然來的菜單,且只有一道菜,就、就疏忽了些。」

  陳掌柜的臉色就跟灶灰一樣難看了。他沒有做聲,直接回去取銀子。

  拿了一千兩,想起蘇昭寧有過的吩咐,陳掌柜又再拿了六千兩。

  將這七千兩數了一遍後,陳掌柜走到門口,他又折了回去。

  這主子不知道會開口多少,還是再拿點吧。

  他第三次打開盒子,取了一沓銀票放到懷裡。

  千兩的銀票十幾張也挺多的。陳掌柜塞在懷裡滿滿當當。

  他看著自己那跟女人一樣高聳的胸口,都走到了大門口,又加快速度跑了回去。

  再出來,陳掌柜手裡就最終捧了一個鐵盒。

  這來來回回幾趟,胖胖的陳掌柜就額頭有了汗水。

  他捧著鐵盒走到馬車邊上,對著蘇昭寧拱手道:「查驗過廚房,確實是我們的緣故。出了這等疏漏,我們實在慚愧。這是一點賠償,還請寬恕這一次。」

  陳掌柜就那鐵盒遞過去。

  車夫在旁充滿佩服地看著蘇昭寧。

  自家夫人果然很厲害。他雖是個粗人,但也看得出來。這醉仙樓掌柜的誠意可比先前足多了。

  而且,那麼大一個鐵盒,裡面該不是一盒金元寶吧?

  蘇昭寧的目光從車夫一臉羨艷的臉上收回,放到陳掌柜身上:「掌柜,開門做生意,最是講究一個誠字。你能知錯就改,這樣的態度讓我很是放心。賠償就不必了,請再送一份乾淨沒有問題的筍乾紅燒肉過來吧。」

  蘇昭寧有時候真的懷疑,四皇子的眼光是怎樣的。這醉仙樓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營生了,挑的掌柜怎麼如此……

  拿個鐵盒出來……直接放到食盒裡不行嗎?

  蘇昭寧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在陳掌柜身上,說道:「誠意,應當體現在食材本身,是嗎?」

  陳掌柜連連點頭,說道:「是」。

  他捧起鐵盒,又走回了醉仙樓里。

  在場的幾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幕,落在了其他人的眼中。

  一番折騰後,食盒終於被重新提了出來。

  蘇昭寧打開食盒蓋看了一眼,吩咐車夫:「走吧,往甄寶齋去看看。」

  車夫跳上馬車,忙往甄寶齋趕去。

  第二次停車的時候,南敏行終於醒來了。

  他揉著眼睛看向蘇昭寧:「娘,我是不是還在做夢,怎麼覺得你跟紅燒肉一樣香。」

  蘇昭寧打開食盒,笑道:「紅燒肉在這裡。不過這是給你小叔叔買的,所以敏行想吃,就再等等。我們很快就回家了,到時候跟著小叔叔一起吃。」

  南敏行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自己伸手把食盒蓋好,答道:「好,敏行能忍住。敏行的小肚子一點都不餓,它是瞎叫喚的。」

  這欲蓋彌彰的話讓蘇昭寧聽了好笑,她伸手摸了摸南敏行的小肚子,問道:「它有叫嗎,我怎麼聽不到啊?」

  南敏行就自己嘴裡發出:「咕——咕——咕——」

  蘇昭寧故意逗他:「娘真的一點都聽不到啊,小肚子,你餓不餓啊?」

  「餓!餓!餓!」南敏行不裝了,氣呼呼地看向蘇昭寧,抱怨道,「娘都不獎勵我,我先前在朝陽長公主府那麼幫你,以後我不幫你了!」

  「哼!」南敏行轉過身,故意不搭理蘇昭寧。

  他看不到的是,蘇昭寧因為這句話,面上的神情不是欣慰,而是一絲憂慮。

  在孩子中,南敏行真的算十分天資聰慧了。但孩子終究是孩子,有些事情,他們看不到這樣遠、這樣深。

  今日在朝陽長公主府的沉默,蘇昭寧不是委曲求全,而是在等待。

  她從始至終都在等待白氏站出來。

  在刻意接近白氏之前,蘇昭寧就揣摩過白氏的性格。之後她與白氏的順利結交,也證實了她的揣測。

  白氏二子,長子肖母。

  所以反過來,曾經正義凜然,為了保護陳天揚,為了維護本朝安危,就甘心犧牲自己姻緣的周若慎,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白氏在這種大是大非面前的抉擇。

  蘇珍宜可以污衊她蘇昭寧,但這個被拉扯下水的對象是陳天揚時,白氏的態度就會截然不同了。

  陳天揚如今在邊關對抗榮軍,榮軍已過十州,皇后、德妃、朝陽長公主都盯著在這事想要分一杯羹。但無論是哪一方人,都沒有直接往戰場送人,取代陳天揚的統帥位置。

  這充分證明了,如今的戰場、如今的朝廷,離不開陳天揚。

  蘇珍宜這番污衊一旦被坐實,近看似乎只是影響了她蘇昭寧的名聲,實際上,對陳天揚、對威遠侯府的打擊才是巨大的。

  七公主和陳天揚生隙,林貴妃不會坐視不理,任由女兒受委屈。原本陳天揚的功高,就被疑心過震主。枕邊風一吹,陛下還能不能放心讓陳天揚在邊關打仗就是二說。

  召回陳天揚,皇權得以穩固,定遠侯府會受創,更可怕的是,荊門關十州,恐怕不是榮軍的終點。

  所以,蘇昭寧一直就很肯定,白氏會站出來。白氏絕對會直接收拾蘇珍宜,以解決這件事的隱患。

  畢竟,當日白氏來長安侯府求娶蘇珍宜,可是沒有給對方任何顏面,更何談半分喜愛這個兒媳婦的。

  零零總總,蘇昭寧全在掌握之中。她唯獨沒有掌握到的是,面前這個小孩子對自己的愛護之心。

  一分稚子之心,蘇昭寧不忍傷害。但是,南敏行那雙桃花眼,一定會被人注意到。他越是聰慧,越是奪目,越是危險。

  蘇昭寧不想這樣。

  她狠下心來警告道:「敏行,娘是認真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你若再這樣,我就不帶你出門了。」

  南敏行原本篤定蘇昭寧要給自己表揚,沒有想到等待的卻是這樣的指責。

  他鼻子一酸,眼睛裡就有淚水在打轉。

  「我討厭娘!」南敏行掀開帘子就要往馬車下跑。

  蘇昭寧忙也跳下馬車,去追南敏行。

  車夫拉住馬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暗處的侍衛則很是掙扎。

  自己要出手嗎?

  南敏行的年紀擺在那兒,他的一步比蘇昭寧要小上許多。

  十尺不到的距離,南敏行就被蘇昭寧拉住了。

  蘇昭寧厲聲斥道:「你就是這樣的聽娘話的嗎?一生氣,就直接跳馬車要跑,摔傷了怎麼辦?」

  「摔傷了就摔傷了。反正你也不要我幫忙,不要我保護!」南敏行把臉鼓成一個蘋果。

  蘇昭寧望著南敏行沒有說話。

  南敏行也回望蘇昭寧,一臉倔強。

  從長安侯府嫁到定遠侯府,蘇昭寧已經許久沒有過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管家陽奉陰違,蘇昭寧不懼。丫鬟再三挑撥,蘇昭寧無畏。甚至是弟弟不聽管教、夫君下落不明,這些事情,蘇昭寧都一一撐過來了。

  但如今面對這樣小一個孩子,蘇昭寧就頭一次感覺到了束手無策。

  她的束手無策是因為她心底的不忍。

  這個孩子,在南懷信「死」後的這段時間,真的是她的依靠啊。

  有他,她的日子感覺沒有那麼難熬。

  在想確定南懷信生死的日子裡,如果不是有這個孩子在,她大抵會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想查出一個結果。

  在接回南其琛,知道對方手腳皆斷了的時候,在看到吳老太君昏迷不醒的時候,內心的愧疚差點壓倒蘇昭寧。

  還好有這個孩子在,他總是讓她把傷心能收攏一些,讓她不必把自己完全泡在酸澀和痛苦之中。

  因為在乎,她不讓他這樣成熟。因為在乎,她不想把他這樣快催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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