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比誰更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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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大概就是人在祠堂坐,鍋從天上來吧。

  蘇昭寧問那指認自己的丫鬟:「你說一個時辰前親眼見我進了這院子,是進的外院還是內院?」

  那丫鬟望了旁邊另一個丫鬟一眼,咬咬牙答道:「進的內院。」

  「那你是親眼看到我進了小廚房嗎?」蘇昭寧又問。

  丫鬟當然沒有見到蘇昭寧進小廚房,她連蘇昭寧進外院都沒看到。可是謊話已經說到一半,怎麼也不可能收回去。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道:「是。奴婢見到二小姐您靠近了二少爺的藥罐。」

  「你既然看得這樣清楚,當時候也肯定在小廚房裡咯?」蘇昭寧面容平靜,對侯老夫人的不悅和蘇瑾軒的怒視視若無睹。

  丫鬟點點頭,豁出去了道:「是。奴婢親眼見到二小姐你把藥材加進了二少爺的藥罐。」

  「哦。那我看到的是你下毒。」蘇昭寧反問丫鬟,「既然我們都同在小廚房,那憑什麼就不能是我證明你下毒了呢?」

  「所以是你下毒了。」她肯定道。

  「不,怎麼會是奴婢。奴婢不敢。」丫鬟忙磕頭道,「奴婢記錯了,奴婢沒有進小廚房,奴婢在外面看著二小姐進去的。」

  「我記得,小廚房門口的位置,似乎看不到灶台吧?還是說,二弟弟的藥不是灶台煎的?」蘇昭寧又望向另一個丫鬟,意味深長地道,「我聽許太醫說過,藥的火候也很影響藥性,如果不是用灶台上的火熬藥,那麼……」

  「奴婢是在灶台煎的藥,現在灶台都還熱著呢!藥罐的溫度也可以證明奴婢沒有撒謊。」另一個小丫鬟忙自證道。

  此時,那個指證蘇昭寧的丫鬟便顯得分外打眼了。

  「所以,你怎麼看到我動二少爺藥罐的?」蘇昭寧一點都不準備放過對方。

  春日的微涼天裡,小丫鬟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答道:「奴婢從二小姐進小廚房到二少爺的藥煎好,再沒有見過其他人進去。所以、所以……」

  「可你前言不搭後語,誰又能證明你沒有撒謊呢?」蘇昭寧並沒有讓小丫鬟把話說完。

  其實丫鬟的話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老夫人的態度。

  「二丫頭說得一點都沒錯,人要想證明自己清白,總不能只憑自己一張嘴。」侯老夫人的態度已經很明顯。

  蘇瑾軒略顯蒼白的臉上,也顯露出了得色。

  二姐姐你擅挖坑給人跳又如何,祖母不站在你這邊,你有再七竅玲瓏的心,也是枉然。

  「二丫頭,你應該記得我同你說過的,一筆是寫不出兩個蘇字的。」侯老夫人當眾敲打蘇昭寧道。

  蘇昭寧俯身稱是。

  侯老夫人又望向蘇昭寧身邊的蘇瑾瑜,道:「二丫頭如今心性不穩,暫時就不要出去了。瑾瑜你有什麼事,讓瑾軒幫你忙就好了。」

  蘇瑾軒聽了,立即目光熠熠地補充道:「我三姐也很是得閒。」

  「三妹要忙於抄經書,我的事就不勞煩她費心了。」蘇瑾瑜直接拒絕了蘇瑾軒的請求。

  比起侯老夫人的心瞎眼盲,蘇瑾瑜是完全瞧明白了此次事由的。

  他朝侯老夫人道:「祖母這次是誤會二妹了。」

  「我與二妹是走後門一起回的府,我未回蘭竹軒便直接去了祠堂,而我才到,二妹便也到了。」蘇瑾瑜望向蘇瑾軒,一字一頓地強調道,「若是二妹真來了祖母院中,還動了二弟的藥,她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這樣快到祠堂中的。」

  「瑾瑜,我知道你很感激二丫頭做繡片的事情,但是祖母自小就教過你,比情更重要的是,理。」侯老夫人並不相信蘇瑾瑜的說辭。

  自久久如意件的事情後,二丫頭每次壓下三丫頭,都是大孫子蘇瑾瑜在場。侯老夫人認為,這次又是大孫子在包庇二丫頭。

  「祖母教的每一句話,孫兒都不敢忘記。」蘇瑾瑜望向旁邊面色一直十分平靜的蘇昭寧,他此刻十分明白二妹在小道長面前的做法了。

  是要經受過了多少次這樣的事情,內心又有多失望、甚至絕望,二妹才會認為一夜好眠也是個奢求。

  今日的事若得不到順利解決,二妹何止難求一夜好眠,便是日後也會不得安寧。

  蘇瑾瑜下了決心,字字有力地道:「孫兒今日所說,絕無半句妄言。我與二妹自後門入府,有守門的王、李兩個婆子作證。祠堂之中,雖無他人,但五十四張袱子可以替我二人作證。那袱子上,既有我的筆跡,也有二妹的筆跡。」

  「祖母若是再不信,孫兒便可指天發誓,若有半句謊話,孫兒便……」蘇瑾瑜心中已對蘇瑾軒動了真怒,這種怒氣既有對蘇昭寧的維護,也有他本性中對這位弟弟的失望。

  男兒重家國,沉溺於後宅算計中,算什麼本事!

  長安侯府這一大家子少爺小姐,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自然還是這位大少爺蘇瑾瑜。

  聽大孫子要發重誓,侯老夫人忙打斷道:「瑾瑜說這話就是要傷祖母的心了。既然有這麼多旁人旁物作證,祖母自然是信你的。」

  其實侯老夫人自己心底也明白,今日這事顯然就是一盆強行往蘇昭寧身上潑的污水。

  只不過因為宮中的事情,她心裡始終對這二孫女有些芥蒂。

  但長安侯府孫輩本來就暫時只有兩個男丁,比起蘇昭寧、蘇珍宜,蘇瑾瑜和蘇瑾軒顯然更加重要。

  蘇瑾軒是絕對不能學歪了的。

  「瑾軒,你是蘇家人,這一點,你要永遠都記住。」侯老夫人轉而敲打蘇瑾軒。

  今日的手段如此拙劣,顯然就是這二孫子獨自出的主意。

  男兒心眼小,侯老夫人也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瑾軒,你近日就在家溫習功課,暫時不要出門了罷。學堂那邊,我會讓你大哥去替你請假。」

  轉眼之間,被禁足在侯府的人就成了蘇瑾軒。

  蘇瑾軒滿臉憤然,被身後的丫鬟拉了兩下,方才打落牙齒和血吞,不甘地答道:「是,孫兒知道了。」

  從侯老夫人敲打訓斥到蘇瑾瑜解釋清楚,由始至終,蘇昭寧都似乎是一個旁觀者一般。沒有怒意,也沒有喜色。

  走出侯老夫人的院子,蘇瑾軒咳嗽著追了上來。

  「二姐。」他喊道。

  蘇昭寧頓住腳步,回過頭看呼吸有些急促的蘇瑾軒。

  蘇瑾軒將丫鬟下人屏退,朝蘇昭寧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說道:「二姐可以為我是來同你道歉的?」

  「二弟弟以為,我停住腳步是來聽你道歉的?」蘇昭寧反問道。

  蘇瑾軒揚了揚下巴,朝蘇昭寧嘚瑟道:「我只是特意來讓二姐姐看看我的。二姐姐,你瞧,我今日算計了,你也洗清楚了嫌疑,可我什麼事都沒有。如果反過來,二姐姐你覺得你能像我一樣保全自己嗎?」

  蘇昭寧上上下下、認認真真地打量了蘇瑾軒一番,待對方都有些不耐煩了,這才答道:「嗯,我看清楚了。我什麼事都沒有,二弟弟你還吐血了。只可惜姐姐我不準備送你補血的藥材。」

  原想氣人的蘇瑾軒頓時自己先被氣得胸口發悶。他感覺自己喉口都有些腥味了。

  蘇瑾軒惱羞成怒地朝蘇昭寧喊道:「你得意什麼,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你不僅沒娘養,還是沒爹疼的!」

  終究是在市井間長大的,蘇瑾軒和蘇珍宜一樣,真正發恨的時候是沒有了那些大家士族的氣派的。

  市井間的話,遠比那些精心雕琢過的話語更不堪,也更傷人。

  蘇昭寧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

  她眼中滿是不悅地看向蘇瑾軒,說道:「二弟說話可要想清楚。」

  雖然蘇昭寧此時眼神有些讓人發憷,可蘇瑾軒卻知道,自己這是真正踩到了對方的痛腳。

  他強壓下心底的發虛,得意洋洋地說道:「我說錯了什麼嗎?二姐姐你娘的房子沒了、位置沒了,就是銀子也落不到自己生的子女手裡。想再過幾年,整個蘇府、整個二房,都不會記得有過那麼一位二夫人了。畢竟現在可只有一位黃二夫人。」

  觸及母親,蘇昭寧的怒意便不能再掩蓋住。她往蘇瑾軒逼近了幾步,迫得他連連後退。

  蘇瑾軒退到迴廊壁上,有些發慌,他問道:「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我可是長安侯府的二少爺。小姐長安侯府有八個,少爺可只有兩個。你不要以為像我們對你一樣,可以隨意抹殺了我的性命……」

  原來這兩姐弟動過這樣的心思!

  蘇昭寧早就知道蘇珍宜當日對自己撒了謊,卻不知道他們毒辣至此。

  心中有了防備,但口頭上該回擊的話,蘇昭寧還是要一字不少地說出口。

  她道:「我是多謝二弟提醒我,我還要祝二弟的父母長命百歲、恩愛綿長!」

  不就是比誰更傷人嗎?她蘇昭寧還真不怕!

  「你!明知道我娘已經死了。」被戳中了軟肋的蘇瑾軒怒道。

  蘇昭寧偏著頭,一副疑惑的模樣,問道:「二弟說的什麼話,大伯母可是好好地坐在明月軒中。」

  蘇瑾軒辯駁的話脫口而出:「我娘又不是……」

  「又不是什麼?」蘇昭寧打斷蘇瑾軒道,「二弟弟藥可以亂吃,吐口血就算了的事。話你卻要想清楚再說,你可是長安侯爺的嫡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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