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攔路的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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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天,多半是陽光明朗,暖意微灑的。在京城文昌巷的路上,蘇昭寧和蘇瑾瑜並排而行。蘇瑾瑜手中拿了個長條的錦盒,他朝身邊的蘇昭寧問道:「二妹,可覺得無聊?」

  蘇昭寧抿唇笑了笑,朝蘇瑾瑜道:「陪著大哥哥選筆墨,我怎麼會覺得無聊。往日即便想這樣細細對比,也是不能呢。」

  蘇瑾瑜聽了,心底不由得對蘇昭寧升起一絲愧疚之情。他知曉那日四皇子不再追究長安侯府其他人,只不過是因為玉佩是四皇子自己送出來的。四皇子心裡清楚,沒有這份寵愛,蘇珍宜做不成那番算計。

  蘇瑾瑜心裡同樣亮如明鏡的是,他深知他自己也算幫凶之一。

  於外,三妹是得了四皇子的青睞,於內,三妹也是打動了他。若不是這樣,一個長在長安侯府外面的三妹,憑什麼打動四妹,與對方結盟對付二妹。

  再加上蘇昭寧真真切切在久久如意件上立了功的緣故,蘇瑾瑜很樂意尋個事情,既能讓蘇昭寧幫上忙,又間接替她擋去了二房人的尋茬。

  他道:「這次的事是真的要麻煩二妹了。我新到戶部,要忙於公務。但清明將到,那些祭文原本都是我手抄的,如今是只能都麻煩你了。」

  「大哥哥太過客氣了。」蘇昭寧自然也明白蘇瑾瑜的苦心用意。

  她領情道:「昭寧知道大哥哥這是在為我好。昭寧一定不會辜負大哥哥的期望。」

  蘇瑾瑜聽了,心裡更加覺得他那日的感覺無錯。八位妹妹當中,除了一母所出的大姑娘,唯有這位二妹與他最為相像。

  他心中對蘇昭寧好感漸生,腳下步子也就更加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慣去的書坊。

  「掌柜,我定下的徽州歙硯到了嗎?」蘇瑾瑜問道。

  那掌柜忙迎上來,熱情地答道:「到了。這歙硯才來十個,今日就只剩下您定下的這一個了。若不是早就付了定金,這一個我也留不住啊。」

  蘇昭寧聽了,倒起了幾分好奇。她問道:「這歙硯如此搶手,到底有何獨特之處?」

  掌柜捋了把鬍鬚,笑著答道:「這表面上的成色,我夸上天,客人你們也未必會相信。徽州歙硯的好處,還是要擅書法的人,自己試一試才知道。」

  掌柜在賣關子,做哥哥的蘇瑾瑜卻少見地耐心了一次。他在旁向蘇昭寧解釋道:「歙硯發墨益毫、滑不拒筆、澀不滯筆,是以為文人們所追捧。」

  蘇昭寧點了點頭,雖只是這般聽說,但卻也理解了歙硯的可貴。

  只見掌柜將歙硯給蘇瑾瑜查看後,又小心裝入盒中。除了盒中原就有的綢緞外,掌柜還十分小心地在小盒中,歙硯的空旁處填了許多柔軟的布料。

  將硯台包得萬無一失後,掌柜才將它遞到蘇瑾瑜的手中。

  蘇瑾瑜接過硯台,卻是轉手就把它遞給了蘇昭寧。

  「好硯才順手,二妹這段時間要辛苦,就用它吧。」他說完,又問掌柜,「可有什麼嬌俏些的鎮紙樣式?」

  掌柜忙讓小二端來了滿滿一盤的玉石、黃石等質地的鎮紙。

  蘇瑾瑜望了一遍後,問道:「可有吃食形狀的,比如板栗?」

  掌柜對這個要求十分意外,只能道:「可以花費些時日,定做兩個。」

  「那就定做個板栗模樣的,二妹覺得如何?」蘇瑾瑜低頭望向旁邊的蘇昭寧。

  蘇昭寧抬頭望了望她的大哥哥,再三確定了對方眼中並無玩笑的意思。

  「大哥哥喜歡就好。」蘇昭寧只能這樣回答。

  蘇瑾瑜解釋道:「並不是我用,是送給二妹你的。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板栗糕。」

  蘇昭寧聽了,心裡有一絲說不清楚的情緒滑過。那就像是溫泉中的一縷小水流,極小極細的在心間流淌過去。但並不讓人覺得生厭。

  她的聲音中有著自己都未察覺出來的喜悅,蘇昭寧道:「那就依大哥哥說的。」

  出了書坊的門,兩兄妹什麼話都暫時沒有再說,可是兩個人的神情,似乎都比先前剛出長安侯府的時候要好看多了。

  於蘇昭寧而言,這是她一直不願意承認,卻仍期盼的東西。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還是貪戀那來自親人的溫暖的。哪怕只有一點點。

  於蘇瑾瑜而言,他第一次覺得,其實二妹與他的大妹也沒有什麼兩樣。都是一樣需要關心、很容易滿足的小姑娘。

  就在兩兄妹都沉浸在這種小小的滿意中時,一個聲音打亂了他們的思緒。

  「姑娘可要算命?」

  只見一個周身白衣,手握幡子的算命先生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蘇瑾瑜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將蘇昭寧擋在身後。他本想訓斥那突然出現的江湖術士,可看清楚對方面容的時候,話卻收了回去。

  任誰看到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少年自己舉了高高的幡子,出來討生活,都是不好意思立即出言呵斥的。

  尤其是蘇瑾瑜已經是個十九歲的朝中官員。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欺凌個孩子。

  「拿著這些銀子去買點吃的吧。」蘇瑾瑜從腰間的荷包里取出些碎銀遞過去。

  那算命的小先生抬起頭,一臉天真無邪地望向蘇瑾瑜,說道:「這位大人,今日我與你可沒有緣分。我是與你身後的這位姑娘有緣分。」

  若說這話的不是這樣一張稚嫩的娃娃臉,蘇瑾瑜就要教訓登徒子了。

  可偏這江湖小術士身高不低,臉龐卻實打實地稚嫩得不行。

  如果再仔細瞧瞧,蘇瑾瑜都要懷疑,也許對方並沒有十三四歲。

  或許,十歲?

  「即便你年紀小,也不應該這樣當街攔女子。」蘇瑾瑜教育面前的少年道。

  那少年將幡子往旁邊一插,捋了捋光潔的下巴,說道:「老朽今年已經八十有七,你說我小,可有些不合適。」

  「小小年紀,就這樣口出誑語,還說什麼知天命?」蘇瑾瑜皺眉看了眼少年幡子上的話。

  「我知天命知她命也知你命,唯有你不知我命。」少年搖頭答道。

  他伸出手,突然指向蘇瑾瑜身後的蘇昭寧,說道:「姑娘在你父親膝下排行第一,在你這位兄長面前排行卻是第二,是也不是?」

  蘇昭寧望向面前的白衣少年。這少年身形並不像他臉表現出的那樣幼小。即便是被她十九歲的大哥哥蘇瑾瑜擋住,少年依然能從蘇瑾瑜側邊露出頭來。

  而少年見蘇昭寧只是看著自己,便又笑著望向前面的蘇瑾瑜,道:「原本是不想給你相面的,但若是不說上兩句,你鐵定對我不會信服。你今年十九,五歲那年落水生過一場大病。十五歲入仕,前不久,你才升了官。」

  少年抬了抬頭,有些得意地朝蘇瑾瑜道:「怎麼樣,相信了吧?若不是為了日行一善,我才不會攔著你妹妹替她算命呢。」

  蘇瑾瑜原是十分不信這個少年的,可對方連連說中自己和二妹經歷,他便略微有些動搖了。

  蘇瑾瑜回過頭,看向蘇昭寧。

  蘇昭寧的目光卻是落在少年握著幡子的手上。她揚了下眉,目光熠熠地朝少年道:「你三歲得過一場大病,之後遇到了貴人相助一直衣食無憂。三個月前,你有過血光之災,但還算安然度過。還有,你不是八十七歲,而是十七歲。怎麼樣,我說得準不準?」

  少年張大了嘴,口中幾乎塞得下一個雞蛋,他朝蘇昭寧道:「你這般有天分,不如拜我為師吧?」

  就是旁邊的蘇瑾瑜也是目露訝然。

  蘇昭寧笑著搖了搖頭,答道:「昌明觀百年基業,我一個女流之輩可承擔不起。再說了,你要收我為徒,問過了天機道長嗎?」

  當今聖上信道,京城便尤其道術昌盛。最為出名的道觀是有了百年以上的昌明觀。而昌明觀的觀主天機道長蘇瑾瑜當然聽聞過,只是他沒有想到天機道長唯一的入室弟子竟然是看上去如此地年幼。

  「那二妹你就讓這位小道長算算吧。」蘇瑾瑜自幼就聽過天機道長的名號,對他弟子自然也多了幾分信心。

  如此看來,這或許還是二妹的一個機緣。

  然而,比蘇瑾瑜更多注意到各種消息,不僅聽過天機道長的名號,還聽過這位入室弟子名號的蘇昭寧,此時就有些欲哭無淚了。

  她後悔揭穿對方身份了。

  要知道她為什麼知道這位小道長,就是因為在女眷閒談中聽過,弟子與師傅截然不同的修行運勢啊!

  天機道長是仙風道骨、道術精益,可這位小道長卻是有個「烏鴉嘴」的名號啊!

  烏鴉嘴,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蘇昭寧萬分掙扎地問道:「可否勞煩小道長給我測個字?」

  「當然!」白衣少年響亮地回答蘇昭寧,隨即又熱情地從腰間的長布袋裡掏出一支筆和一張紙,遞過去道:「蘇二姑娘請寫個字。」

  測字,總好過算命。畢竟字應該只針對一時、一事的運氣吧?

  蘇昭寧決定選個最不在意的事情來問。

  「小道長請幫我算算,今夜我是否能安穩入睡?」

  測吧,測吧!最不濟也就是今夜無法入睡了!

  蘇昭寧甚為心安地在那紙上寫了個「安」字。

  蘇瑾瑜則有些酸澀地握緊了手中的錦盒。

  他這位二妹,太容易滿足了。只要能得一夜安睡即可,他以後要更加多多照拂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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