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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譽唇角暈開一個無奈的笑, 日光照在水波上, 在他眼前炸開一個又一個光圈, 他怔怔出了會神, 想起葉湍在河邊的話,沉沉應了個「好」。

  花朝水性的確很好, 昔日天子年少時落水差點去了半條命, 她看了心有餘悸,很是下了一番苦心練游水。如今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上了用場。

  她一下一下、吃力地向前劃著名,「嘩啦」一下撥開江水,再「嘩啦」一下沉入水中, 每一下,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肌肉和牙關在隱隱顫動。

  她不能放棄。

  當日早春時節,堅冰初融,河水冰的瘮人骨頭,她仍能咬著牙游出十來里,今日怎麼不行!

  她就不信了!

  這麼咬牙堅持著,游出里許,江面慢慢變窄。她正準備再窄一些的時候就乾脆游過江上岸,卻忽然瞥見不遠處的蘆葦叢中悠悠蕩出一隻小舟,因迎著日光,那小舟似從一片白茫的天際緩緩向她們划過來。

  不錯,那舟子的確是在向他們划過來,恍惚間已離他們越來越近,五十丈、二十丈、十丈……

  花朝定睛一看,心底不由一跳——難道還有埋伏?

  伏在她身上怕給她帶來額外負擔、一直沒有吭聲的杜譽卻忽然道:「花朝,游過去。」

  花朝怔了怔,然而對杜譽的本能信任使她的動作比腦子反應要快,腦中仍是混沌和猶疑,手下已經劃開水,向那個小舟奮力游過去。

  恰在這時,那小舟的船篷之中施施然走出一人,一身鮮衣,遙遙便能看見那抹亮麗的色彩。那日在灕江邊,花朝正是遠遠看見這一身鮮艷掉入了水中,才縱身入水,游過去救人的。

  是秦衙內。

  衙內手搖摺扇,走到船頭,看見水中兩人,興奮地開始招手:「賢妹、杜大人,快上船!」

  船夫當即拋下麻繩,花朝穩穩接在手中。一剎那,心中陡然一松,渾身竟有片刻的痙攣之感。杜譽連忙扶住她,自她手中接過那麻繩。船夫使勁,將兩人向小船拽去。

  兩人濕漉漉爬上船,秦蟾見兩人狼狽行狀,連忙道:「篷中有乾淨的衣裳,你們快換上。」

  花朝全身已然脫力,虛弱道聲謝,往蓬內走去。走出兩步,卻見杜譽並未跟上來:「你怎麼不過來?」

  「你先換吧,我等你換好了再換。」

  這時節才不過三月初,江水寒冷,花朝一路游水過來,使了不少力氣,倒是還好。杜譽卻只是浸在冰冷江水之中,不久前又才受了傷,尚未好全。此時已然臉色青白,嘴唇亦是。發冠已散,黑髮濕噠噠的披下來,還有幾綹晃到了額前,顯得他整個人更是白的有些慘然。

  手臂上幾日前才包紮的傷口亦已被水沖開。殷紅的血流出來,又被江水一遍一遍沖淡。

  花朝舔了舔唇,低下頭,狀似無意道:「一起進來換吧!」

  杜譽微怔了怔,唇邊盪開一絲不著痕跡的笑,頂著秦衙內驚異的眼神,低頭進了船篷。

  船篷十分狹窄,兩人幾乎是擦著彼此。秦衙內在風/月場中留戀,自以為對這類事最是通曉,見兩人方才在水中生死與共、出來後又怯怯含情的模樣,早自以為通曉了八分情由。走到船頭,與那船夫輕輕私語幾句。那船夫忽將船身搖的一晃,花朝整個人都栽到了杜譽身上。

  此時兩人已是羅裳半解,肌/膚這麼猛然一觸,帶起一陣奇異的酥/麻之感。杜譽喉頭輕動,灼熱的氣息就噴在她的耳後,離得仿佛越來越近。

  還未對她做什麼,花朝已此地無銀、垂著頭低低道:「衙內還在外面……」

  「嗯?」杜譽一笑,故意無辜反問:「他在外面,怎麼了?」

  花朝咬牙恨恨,伸手在他手心掐了一下。

  杜譽忍痛輕笑:「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將她身子搬轉過來,替她理理衣襟,系好系帶。

  換下濕衣,杜譽臉色回緩了些,不再像先前那般蒼白。花朝亦伸手替他束好腰帶,聞見那衣裳上的皂莢香,忽然心頭一動:「衙內是你請來的?」

  杜譽任由她細軟手指在自己腰間盤桓,淡淡點了個頭。

  「這麼說來,你早已有了盤算?」

  杜譽道:「凡事做兩手準備,總不會錯。」

  花朝狐疑看他一眼,快速在腦中將重逢以來的諸般事過了一遍,迎著他,咄咄問:「究竟有多少事是你安排的?你從何時開始算計這些的?」不待他答,自又補了一句:「自我入大理寺時?」

  杜譽沉吟,面對她逼人的眼神,終忍不住輕嘆口氣,老實道:「比那還早。」

  「還早?」花朝心頭一驚。她總把杜譽當四年前那個莽莽撞撞的毛頭小子,卻忘了,他亦是智慧超群之人。

  杜譽像面對審問,明明沒幹什麼不堪的事,卻在她跟前弱了氣場,一五一十道:「是我將宮城圖的消息散布出去的,才有之後的葉湍頂替李紳入獄。」

  「那……」花朝忽然想起葉湍謀得苦苦所求的宮城圖,其中亦仰仗自己才能進了那甲字號牢房,不由皺起眉頭:「那甲字號牢中的戶樞亦是你弄壞的?那日在醫館,你是有意將那機關圖露在我面前的……」

  杜譽神色有些尷尬,覷一眼她的眼色,點了個頭,生怕她惱怒,立刻解釋道:「這是……我與趙懷文的交易……他答應我,從此不再追究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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