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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已經報官,衙役正帶著鎖鏈趕來。

  第五章 初見

  那時的初見孤立無援,她本以為,她會死在這裡。

  她不知道,有一個人正趕在衙役前頭,心急如焚地來尋她。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破廟門口時,正看見孩子坐在一具屍體前,哭得悽慘,他不再是笑眯眯的表情,風風火火地走上前來,抓過初見的手臂,看見那些可怖的紅疹,他的臉色瞬時陰沉下來。

  初見以為他會像所有人那樣驚恐地逃開,但這個男人蹲下身子,伸手一攬,將她用力摟入懷中——他的胸膛是那樣溫暖寬闊,還帶著一股子乾淨的薄荷味道。孩子在他懷中猶如一隻小貓崽。

  他的心跳清晰傳入她耳中。

  「跟我走。」

  初見聽見他這樣說道。

  ——這句話,他曾在之前說過無數次,他的話語總是那樣漫不經心,讓人覺得他是在開玩笑。而今,他說得十分堅定。

  跟我走。

  初見想,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上天派下來拯救她的神仙吧?

  孩子抬起頭來,手抓著他的前襟,仿若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她點頭。

  男人勾起嘴角笑起來。

  ——自此開始,他們的宿命糾纏在一起,就像一團亂了的絲麻,早已分不清你我。而厄運也就此如影隨形。

  男人牽著孩子的手才走出破廟,就同趕來的官差打了個照面。七八個官差用白布蒙著面,手拿著鐵鏈,見了初見手臂上的紅疹先是一愣,爾後凶神惡煞地擁上來。

  「跑!」男人一聲低呼,拉著她朝反方向逃去。

  他的手抓得那樣牢,帶著初見在這方巨大的城池裡逃竄起來。疾行中,初見抬起頭,看著身前這高大的背影。他們此刻正朝著夕陽的方向,他的背影將那輪落日正好遮住,因此他的頭髮染上了些許餘暉,在風的吹拂下,微微發亮。

  他的手指纖長而乾淨,顯然是從沒做過粗活的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當時初見想,自己真是幸運,死前竟還有一個人是幫著自己的。

  漸漸地,她跑不動了,而後方的官差卻愈來愈近。

  初見只感覺衣裳一緊,本能地,她鬆開了一直抓著對方的手——她不能讓這個人和自己一起死。

  官差抓住了她的衣角,手中的鐵鏈已經高高揚了起來,「得了瘟疫還想著跑,你是要害死更多人嗎?!」

  那官差說的也不錯是麼?為何要因為自己懼死,而害死更多的人呢?

  孩子的腳步停了下來。

  而初見的異常和官差的話語讓男人也猛然停了下來,卻也是下意識地更抓緊了她的手,他不明所以地回頭,只看見壯實的官差舉起了鐵鏈正欲給初見一個下馬威。想也沒想,他迅速抱起了孩子,雙臂環過她的肩膀,將她全全壓在自己身下!

  同一時刻,粗重的鐵鏈朝他的腦後狠狠敲去!

  初見只感覺他猛地一抖,想是那官差也沒料到這一幕,也是愣了一愣,男人抓住這個機會,又直起身子來,抱著初見朝城外逃去。

  夕陽最終隕落於西方地平線下。

  男人用外裳將孩子包裹起來,他因疼痛倒吸了一口涼氣,爾後竟還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腦袋,「有我在,不怕。」

  陸離不知道他們跑了多久,那段記憶是那樣混亂,昏黃的陽光,重重的人影,紛亂的腳步聲,以及那個男人硬撐出來的笑容。

  再之後,是陸離在初見腦海中見著的那熟悉一幕: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跑出了城池,到最後竟也不知逃到了什麼地方,身後那惡魔一般的燈火終是放棄了拘捕——他們已經遠離了城池,是死是生,與城內的百姓便是不相干了。

  男人體力不支,腳步一個虛軟,栽進了春日濕潤的土壤里。他懷中的孩子亦是摔在地上,好在土地鬆軟,她沒有摔傷,從衣裳中爬了出來。

  「他們走了……」望著越來越遠、直至消失的火光,許久之後,孩子喃喃念道。周遭一片寂靜,他們正身處一方林子裡,樹枝尚未吐芽,夜裡便是一副張牙舞爪的姿態。

  天上烏雲濃重,月亮只堪堪露出一瞬後,又迅速淹沒進雲中。

  然而,沒有聲音來回答她。

  初見爬到男人身邊,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餵……」

  依舊沒有回聲。

  孩子於黑暗中又靜默了一會兒,看不見她的表情。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一般,將男人拖到一處乾燥的地方,然後用衣裳蓋在他身上,爾後摸黑朝山林深處跌跌撞撞地走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枯枝脆響,一個小黑影又摸索著回來了。

  初見抹去了額上的汗水,將手上小心捧著的一葉子清水遞到了男人嘴邊。水是遠處山岩下的暗泉,仔細聽著就能聽出水的方向,葉子是水澤旁生出的芋葉。將葉子打個捲兒,便可以拿來當作容器。

  孩子一手拿著芋葉,一手扶起他的腦袋,一種粘膩的觸感從手掌上傳來。

  「喂,喝水了。」

  ——終究是個孩子,這一聲短促的話語,完全暴露了她的內心。

  她的聲音喑啞,那簡單的幾個字,是她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似乎是怕自己的聲音太過顫抖。

  她多麼懼怕,他就這樣不說話地離開自己,爺爺是這樣,牛兒也是這樣,但她卻不能只守著他哭泣,那樣救不了他一絲一毫,她必須為他做點什麼,哪怕為他尋些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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