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謝邀微微側頭看過去,後者的右手還連著輸液管,上面的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刺眼。

  她張了張嘴,卻感覺自己突然間失去了聲音。

  她沒想到裴敬之那麼能忍。

  之前從雪山上下來後,她還有想過少年估計是天性冷淡,不善言辭,還故意和他說話,想要逗他開心。

  這時候她才回想過來,對方哪裡是冷淡,分明是溫柔得不行,即使身體上遭受著這樣的痛苦,也在強打著精神回復她毫無意義的話題。

  謝邀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年,只覺得深深的自責。

  謝邀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於還是拉了把椅子,坐到了裴敬之的床邊,她把自己整個人都抱成小小的一團,蜷縮在椅子上,眼睛卻是連閉都不敢閉,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裴敬之。

  她把對方面目上每一絲的痛苦,每一絲的隱忍都深深記在心裡。

  又坐了一會兒,她站起身來,去找了一條毛巾,浸了水,小心翼翼地貼到了對方的額頭上。

  她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終於感覺到對方的面部表情似乎稍稍放鬆了點。

  但是謝邀沒有一點要鬆一口氣的意思,她只是站在床邊,緊緊地咬著嘴唇,半晌之後,女孩子的手很輕很輕地放在了對方的額頭,她宛如嘆息般道:

  「對不起。」

  裴敬之一動不動。

  謝邀就這樣和衣在椅子上將就了一晚,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腰酸背痛,隨便動一動身子就疼到差點叫出聲來。

  得虧她硬是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險險地平靜下來。

  她側頭看去,現在天還蒙蒙亮,一看手機,才不到六點,她小心翼翼地借著手機的微光,看了看輸液瓶的剩量,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便躡手躡腳地準備先下樓給自己倒一杯水喝。

  突然地,有個很微弱的少年音響起:「別走。」

  ……

  裴敬之覺得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夢。

  在夢裡,他還是個不過六七歲的孩子,母親和父親離婚不出一月,父親便又帶回了一個非常漂亮年輕的新娘,新娘站在他面前,笑眯眯:

  「你是敬之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搖頭否認,但是卻看到站在女人身後的大哥向自己投來警告的目光,在僵硬了半晌之後,他只能慢慢地點了點頭,甚至,嘗試微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說,裴家這個後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後媽,她溫柔貼心,漂亮卻不逾越,不但總能把裴父哄得眉開眼笑,還能把兩個繼子照顧得妥妥帖帖。

  但是,只有裴敬之知道,對方並不是這麼一個菩薩心腸的好人物。

  裴父工作繁忙,出差甚多,這位後媽在裴父前總是對他柔柔和和,說話也細聲細氣的,等到對方一走,真情暴露,一不留神出了差錯,被打被罵都是最為正常不過的事情。

  裴敬之從小身體就不好,大病小病不斷,這也和她脫不了干係。

  他想過向父親告狀,然而這後媽卻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隨時隨地地給裴父上眼藥,動不動就淚眼婆娑地質疑裴敬之沒有把她當媽媽,對她成見太大。

  到最後,裴父懶得管他們這些碎事,他剛滿十歲那年,就讓他去了國外的寄宿制學校,寒暑假也不讓他回家。

  這對裴敬之來說,倒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從小就對親情看得很薄,裴父生意忙,他的親生母親則生性寡淡,最為顯露真性情的,也只是在他發高燒躺在床上的時候,那長長的一聲嘆息。

  於是,小小的裴敬之就先入為主地以為,世間父母都是如此。

  他們只負責把孩子生下來,便任由生長,自己則在旁冷眼旁觀。

  而等到了寄宿學校,他才發現,他舍友得了流感,他那母親竟然會不管不顧地衝到學校來,貼身看守著自己的孩子,急得團團轉,一邊流淚,一邊用最為生疏的中文,和他道謝。

  她明明也是個全球連鎖產業的繼承人,身穿著普通人也許一輩子都看不到的名牌服飾,畫著最為精緻的妝容,但是在自己不過十歲的孩子面前,她也只是一個極為平凡的母親。

  裴敬之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悸動。

  他發燒的時候,只能貼著牆角,在異國他鄉的宿舍中,小心地隱忍著,平靜地感受著生命力的流失。

  而等到一夜熬過去,他就會自己從床上再次翻身坐起,拿起藥就直接吞咽下去,連水都不咽一口。

  他舍友看不下去他這樣近乎自虐的行為,總是打趣說他是個苦行僧。

  對此,裴敬之也只是笑笑。

  但是很多年後,他一生病,就總會時不時地想起那位夫人,想起她眼中噙著淚,小聲地為自己的孩子祈禱的樣子。

  這麼多年了,不論是一意孤行回國當練習生,還是和家中潛移默化地撇清關係,他都不曾想過,還能有一天,有一個人,會因為自己的生病而提心弔膽愧疚不已。

  昨天一晚上,他的意思很混沌,但是卻能很間歇地聽到外面的聲音,就像是魂魄和身體脫離,站在屋子裡的某個牆角,冷眼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一般。

  裴敬之聽到了謝邀和自己說對不起,感覺到了她的手很輕地觸碰自己的額頭,那塊冰涼的濕毛巾,也很好地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慰藉了他的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