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秦九洲說:不是我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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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天了。

  雷聲隆隆,大雨傾盆。

  韓啟政從樓上跑下來,狂奔疾走,任由冰冷的雨水澆著頭,淋著身,順著領子往下淌,帶走體溫,將他整個兒涼透。

  保鏢在後面追著叫:「政少,傘……」

  他沒有理會,以百米衝刺般的速度,來到小區門口,他想叫一輛車,可沒空車……

  舉目望,雨簾如織,行人車輛各匆匆。

  抹了一把臉,他在雨中張望,最終找了一個方向,拼命跑了起來。

  兩個保鏢則在後面跟著。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路,只知道道路兩邊的路燈,把路面打得雪亮,被雨水濺起的積水,嘩嘩的淌著,那是老天爺在為他和芳華這曲折艱難的情路痛哭流泣嗎?

  其實,他也在哭,淚水夾著雨水,流進嘴裡,鹹鹹的,澀澀的,冷冷的,苦苦的。

  ……

  晚上十點,御景苑。

  那是秦九洲和他第一任太太居住過的小公館,是他所有房產當中最不起眼的一處,卻是他最常住的地方。

  若不出差,若沒有宴會,秦九洲多半會在這裡過夜,和紀未然一起。

  在這裡,他有時會處理一點公務,有時會教兒子一些功課,有時會陪他下棋娛樂……也有時,他會住到別處,一個人獨居,品嘗夜的寧靜,以及心頭的孤獨。

  今天,秦九洲住在這邊,沒去定國路那邊的別墅。

  他剛從外頭回來,正在問紀未然功課的事。

  紀未然扔下作業,說,想和他下盤棋,活動活動大腦,這功課作得他頭疼。

  他答應了,最近忙,他已經很久沒和未然聊天了。

  棋盤才在茶几上鋪開,有人闖了進來。

  是氣喘吁吁的韓啟政。

  這孩子在這邊錄有指紋,可以自由出入。

  「啟政哥,你怎麼喘成這樣?濕成這樣?」

  紀未然看到他那落湯雞的模樣,很驚訝,迎上來低呼出聲。

  韓啟政推開紀未然,由著冰冷的雨水,順著濕透的鞋子,沾在秦九洲家那潔淨的鋪著白色地毯的地面上,留下一個個污濁的腳印。

  燈光底下,秦九洲一直那麼神清氣爽的坐著,黑襯衣,黑西褲,是優雅的,雋逸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沉著以及冷靜,目光是烏沉烏沉的,讓人琢磨不透。

  韓啟政呢,白襯衣黏著米色外套,褲子黏著皮肉,整個人是狼狽的,是不堪入目的,瑟瑟發抖的身子,顯得年輕、單薄,有點不堪一擊,眼神是熱烈的,充滿期翼的。

  噗通,他跪倒在他面前,沙啞著聲音再一次央求起來:

  「小叔叔,求你了,求你再幫我一次。我知道我錯得離譜,可是,我真的不能失去芳華,求你幫我想想辦法,我知道,你一定能想出好辦法幫我度過這個難關的……求你了,求你了……」

  面對眼前這光景,秦九洲神經有點恍惚,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阿政,總會黏著他,死皮賴臉的求他幫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那時,他總經不起他的求。

  其實,現在也是。

  可是,這一次,他不會心軟,也沒法心軟。

  他取了茶來喝了一口,語氣淡淡的指示未然:「帶你阿政哥去清洗清洗。別涼壞身子。這萬一發燒,又要折騰全家。」

  「哦!」

  紀未然答應著,上前扶他:

  「阿政哥,我帶你去沖個澡,換件衣服再過來說話吧……」

  韓啟政不肯,情緒仍是異常激動的:「小叔叔,你別管我身上濕不濕,這不重要……」

  「我知道這不重要。」

  秦九洲坐在那裡截斷了他的話:

  「但,阿政,現在你求的這件事,我已經沒辦法幫你了。」

  「不會的,不會的,你一定可以的,小叔叔,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他強求著。

  這份強求,令秦九洲感慨一笑,一徑搖頭,因為失望。

  對,這孩子很讓他失望。

  都這麼大了,卻還那樣,一闖了禍,就回家搬救兵。

  一個真正的男人,有能耐惹事,就得有那本事善後,凡事靠家裡幫襯收拾殘局的,那不是男人,是敗家子。

  「阿政,你已經不小了,責任兩個字的份量,你必須自己擔起。遇事就想推卸責任,就想逃避,這樣的你,還像個男人麼?還能討到你心愛女人的喜歡嗎?還配得到她一生的托負嗎?還能為她撐起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家,給她安全感嗎?」

  這幾句話,份量一句重勝一句,聲聲句句皆有千斤之重,由他的嘴說出來,更是鏗鏘之極,充滿了咄咄迫人的力量感:

  「如果你想要和一個女人過一輩子,首先,你得像個男人,你要靠自己護她周全。現在,你連自己都護不了,除了讓她為你做過的事傷心落淚,你還能給她什麼好處?」

  這些不是叱責,只是質問,卻問得他無言以對,窘愧難當。

  韓啟政失魂落魄的癱倒在了地毯上,雙眼裡頭那些希望之光,在一點點收回去:唯一的出路,終於也被碾滅了。

  「我知道,我不夠優秀,我也知道,我總是讓她失望,可我有努力改變……

  「誰的青春不是稚嫩的?誰年少時不輕狂?

  「我承認,我是沒辦法和小叔叔你比,你學什麼都快,你做什麼都能成功……

  「我卻只會時不時闖禍,這一次這件事,更是我咎由自取,可是小叔叔,失去芳華,我會生不如死的,你真的能狠下心,見死不救嗎?」

  眼淚在簌簌的直淌,追悔莫及寫滿他的臉龐。

  紀未然看著不忍極了,也殷殷的瞅起秦九洲來。

  「不是我見死不救。」

  秦九洲沉默良久,輕輕嘆息,語氣顯得無能為力:

  「有些錯,根本就不能犯。人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和你的父母能力再夠,也有力所不及的時候。

  「阿政,你得記著這個血淋淋的教訓,它會告誡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家裡人可以慣著你,外頭人不會。家裡人可以寵著你,外頭人不會。家裡人可由著你欺負,外頭人不會。

  「所以,以後,你不要再走錯一步。

  「那份代價,能讓人一輩子追悔……

  「除了咬牙吞下,沒其他辦法。」

  是的,他把話說絕了,只為了徹底絕他的念頭。

  若是普通人,憑他們韓家,或者可以將這件事壓下。

  但對方很不簡單,那個侯平海不是他們能隨隨便便唬弄的,他的能力雖不至隻手遮天,但是,鐵一樣的證據在人家手上,韓家除了認栽,除了服軟,還能有什麼法子?

  難不成真看著他背著一個醜陋的罪名去坐牢?

  不,韓家經不起這種醜聞的衝擊,也丟不起這個臉。

  這是二哥不得不向楚家妥協的主因。

  「不,我不認,我不認……肯定還有其他法子的,我不能失去芳華,我不能。」

  韓啟政拼命搖著頭,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再次跑了出去。

  「阿政哥,阿政哥……你這是要去哪?外頭雨那麼大……」

  紀未然追了上去,兩個人一先一後從秦九洲眼皮底下消失了。

  秦九洲靜靜的喝著茶,忍著沒去追,腦子裡迴響著之前季北勛說的那些話:

  「十六年前,你住院期間,芳華因眼疾問題,和你住在同一幢樓里。

  「你住特需VIP病房,芳華住在眼科。

  「中間有過一段時間,芳華得你允許,曾和來看望你的韓啟政玩在你的病房,那時,你們三人曾同處一室,關係甚為親密。

  「老秦,這些事,你通通都記不得了嗎?」

  是的,他不記得了。

  八年前他出過一場意外,記憶損失了大半,生活一下子變得殘缺,很多人和事,都忘了個七七八八。這個叫二妞的,他的腦子裡沒印象了。

  他是忘了,但韓啟政肯定沒忘——芳華說過的,她八歲就認得他了。

  那為什麼他從來不和他提及,他的女朋友和他也是舊識呢?

  明明是很尋常的事情,他為什麼要這麼刻意瞞他?

  這個疑團,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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