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
佛堂的陳設非常簡單，正堂一尊半人高的觀音佛像，供台，供台上擺放著各色貢品和一個香爐，前面是一個蒲團，蒲團前有一張矮几，放著木魚和經書。
尼姑淨元直接帶他們去了偏房，偏房比佛堂還要簡單明了，連梳妝檯都沒有。
「娘娘，人到了。」
「咳咳。」從昏暗的室內傳來輕輕的咳嗽，不一會兒，陳三看見一個穿著灰色尼姑服的婦人走了出來。
那婦人身形清瘦。冬天的尼姑服塞了棉花應該是囊鼓鼓的，可是在她身上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母妃！」三皇子啞著嗓子喚了一聲，陳三看見他的眼中有淚光閃爍，心裡不禁有些奇怪。怎麼母子倆像是好幾年沒見過一樣。
「奕兒....咳咳。」皇貴妃又是一陣咳嗽，淨元連忙扶她坐下，又倒了杯水給她。
「母妃怎麼咳的這麼厲害，還是叫太醫再看看吧。」
「不了，老毛病，過幾天就好。」皇貴妃搖搖頭，讓淨元搬凳子讓二人也坐下，「你們找我。是什麼事？」
「母妃有沒有看兒臣給你寫的信，還記得信上說的那個女子嗎？」
「.....記得。」
「母妃，一定要救救她，不能讓她去和親。」
「和親？」皇貴妃的眉頭一皺，掃了一眼垂眸的陳三，她看得出她身上穿的是一身武官服，「跟誰和親？」
「東胡，是東胡人。」百里奕將最近京城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母妃，那東胡國師分明就是別有用心，他是故意挑的陳姑娘。」
皇貴妃沉吟了一會，偏頭看向陳三，「我想原因，陳姑娘應該很了解。」
「嗯，下官很清楚。」陳三低低的應了一聲，抬首與皇貴妃對視。
昏暗的室內，只有一盞溫暖的油燈，昏黃的光中，陳三一剎那恍若以為自己是在夢裡，眼前女子恬靜清瘦的面容，雖與夢裡的略有偏差，但那眉，那眼，那雙唇。明明是無數次出現過的。
「你是誰？」陳三口中喃喃道，隨後驚恐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詰問，「你是誰？你是何人！？」
「陳姑娘你怎麼了？」百里奕扭頭看她，不知為何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一回頭，發現自家母妃也是一臉呆愣，深深的看著陳三，嘴唇微微顫抖，似乎在說些什麼。
「奕兒，你先出去。」
「母妃？」百里奕一臉茫然，為什麼這個時候讓他出去，難道她和陳三之間有什麼事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出去。」皇貴妃的語氣急促。平日裡與世無爭，對什麼都淡淡的她，第一次在他人面前露出這樣的情緒。
百里奕不敢再問，和淨元一起走了出去。
待人一出去，皇貴妃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嘴裡輕柔的喊道，「三三，三三是你嗎？」
是有多久，多久沒人這麼叫過她了？
多麼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無數的情緒被這兩個字瞬間挖了出來，陳三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或者說。她沉浸在紛亂的思維片段中，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流淚了。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陳三看著她，不斷的問道。
「我......」皇貴妃痛徹心扉的看著她，似乎有難言之隱，半響才輕輕的說道，「我是你娘親啊！」
「不可能。我爹娘早過世了！」陳三堅定地搖了搖頭，「而且我爹是陳高懿將軍的部下，我娘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婦，怎麼可能是深宮中的皇貴妃。」
「我若是沒記錯，你的肩胛骨上有一個月牙狀的胎記，你就是我的女兒，三三啊！」
陳三下意識的偏頭往後看，隨即道，「我的肩胛骨上沒有胎記，或者說，有我也不記得了。」
「我不信，就在你右邊肩胛骨往上一點點。也就是因為這個胎記，才有了你的名字，你來，你過來看。」皇貴妃急急的說道。不知從哪裡找出一面銅鏡，一手握著鏡子，一手去扒她的衣服。
陳三抓住她的手，冷冷的說道。「我自己來。」
一件件脫去衣衫，只剩一件裡衣的時候，陳三轉身背對皇貴妃露出自己的背部。
「哐當」一聲，銅鏡掉落在堅硬的青石地板上，陳三感覺到一直溫軟的手輕輕貼上背部，身後傳來皇貴妃不成調的聲音，「怎，怎麼會這樣......」
「聽陳將軍說，十年前我家裡大火，我被火燒傷了背。」陳三漸漸平復自己澎湃的心潮，淡淡的說道。
皇貴妃的手在右邊肩胛骨的地方描繪出一個月牙的形狀，「就是在這兒，在這兒你有個月牙似的胎記。」
陳三稍稍往前離開她的手，把衣服攏好，穿整齊。
「今日是下官魯莽，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不要計較，下官先行告退。」她不想躲在這兒多待，皇貴妃給她的感覺太複雜了，她不相信皇貴妃說的她是她的娘親，可從骨子裡冒出來的熟悉感和親近感又讓她搖擺。
她忐忑不安，如鯁在喉，她想問皇貴妃更多的問題，可是她又害怕聽見答案。隱隱覺得，那並不是一個多美好的以前。
「我......」皇貴妃欲言又止，她又何嘗不是，比起陳三，她還要多出許多難以言狀的情緒，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陳三離開。
「三皇子快些送我出宮吧，時辰不早了。」陳三搶先說道，百里奕一肚子話全都給憋了回去。
「我同你一起，我也不能留在宮中。」百里奕扭頭朝屋裡喊道，「母妃，時辰不早了，兒臣需馬上出宮，明日再來看您。」
屋內沒有回應，百里奕也不在意，對陳三說道，「我們得跑起來。」
「那還不快些。」
二人一撩衣擺，在宮中狂奔至宮門，憑著百里奕的令牌，出了宮。
「好了，我們出了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和母妃在屋子裡說了些什麼？」百里奕問道。
陳三沉吟半晌，不咸不淡的說道，「這是我和皇貴妃之間的事情。」
百里奕一噎，他才是皇貴妃的兒子好不好，你才和母妃見一面就有不能說的秘密？